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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家书》京宦生涯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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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0年-1852年,收录曾国藩从道光二十年至咸丰二年的家书)

修身之道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

(1844年10月10日与诸弟书)

四位老弟左右:

昨廿七日接信,畅快之至,以信多而处处详明也。

四弟七夕诗甚佳,已详批诗后;从此多作诗亦甚好,但须有志有恒,乃有成就耳。余于诗亦有工夫,恨当世无韩昌黎及苏黄一辈人,可与发吾狂言者。但人事太多,故不常作诗;用心思索,则无时敢忘之耳。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悌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做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余了一文钱;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昔某官有一门生为本省学政,托以两孙,当面拜为门生。后其两孙岁考临场大病,科考丁艰

九弟劝我治家之法,甚有道理,喜甚慰甚!自荆七遣去之后,家中亦甚整齐,问率五归家便知。《书》曰:“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九弟所言之理,亦我所深知者,但不能庄严威厉,使人望若神明耳。自此后,当以九弟言书诸绅而刻刻警省。季弟信天性笃厚,诚如四弟所云“乐何如之”。求我示读书之法,及进德之道。另纸开示,余不具。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四年八月廿九日

【精彩点评】

曾国藩在这封信里,告诫家中兄弟,功名富贵是变幻莫测的,不能掌握,只有建立功德和修习学业才是自己能够把握的。功德积一分,我们就能增长一分,学业增进一分,我们就得进一分,但功德和学业的修养需要一天天的积累,不能促成,一分分的积累才能使家业兴旺。他还举了个例子证明人生的事情不能自己掌握,而增进学业,自己能否抓住机会,则是自己能把握得住的。面对挫折,不能听天由命,要继续努力,加强卧薪尝胆的功夫,不可荒废了学业。

努力了不一定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能成功,成功就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有人抱怨没有成功的机会,其实,有时候成功的机会就在我们身边,只是你没有把握住。另一方面,是成功的机会的确还没有来。不过,机会也需要我们自己去创造,这样才能加速成功的到来。

【经典格言】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悌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此二者由我做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明日修一分业,又算余了一文钱;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定,丝毫不能自主。

做个光明磊落、神钦鬼服之人

(1850年2月20日与诸弟书)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正月初六日接到家信三函:一系十一月初三所发,有父亲手谕,温弟代书者;一系十一月十八所发,有父亲手谕,植弟代书者;一系十二月初三澄侯弟在县城所发一书,甚为详明,使游子在外,巨细了然。

庙山上金叔不知为何事,而可取“腾七之数”?若非道义可得者,则不可轻易受此。要做好人,第一要在此处下手,能令鬼服神钦,则自然识日进气日刚。否则不觉坠入卑污一流,必有被人看不起之日,不可不慎。诸弟现处极好之时,家事有我一人担当,正当做个光明磊落、神钦鬼服之人,名声既出,信义既著

父亲两次手谕皆不欲予乞假归家而予之意甚思日侍父母之侧不得不为迎养之计去冬家书曾以归省、迎养二事与诸弟相商今父亲手示既不许归省则迎养之计更不可缓所难者堂上有四位老人若专迎父母而不迎叔父母不特予心中不安即父母心中亦必不安若四位并迎则叔母病未全好远道跋涉尤艰予意欲于今年八月初旬迎父亲母亲叔父三位老人来京留叔母在家诸弟妇细心伺候明年正月元宵节后即送叔父回南我得与叔父相聚数月则我之心安父母得与叔父同行数千里到京则父母之心安叔母在家半年专雇一人服侍诸弟妇又细心奉养则叔父亦可放心叔父在家抑郁数十年今出外潇洒半载又得观京师之壮丽又得与侄儿侄妇侄孙团聚则叔父亦可快畅在家坐轿至湘潭澄侯先至潭雇定好船伺候老人开船后澄弟即可回家船至汉口予遣荆七在汉口迎接由汉口坐三乘轿至京行李婢仆则用小车甚为易办求诸弟细商堂上老人

春间即赐回信至要至要

李泽县、李英灿进京,余必加意庇护。八斗冲地,望绘图与我看。诸弟自侍病至葬事,十分劳苦,我不克帮忙,心甚歉愧!

京师大小平安。皇太后大丧,已于正月初七日廿七日满,脱去孝衣。初八日系祖父冥诞,我作文致祭,即于是日亦脱白孝,以后照常当差。心中万绪,不及尽书,统容续布。

兄国藩手草

道光三十年正月初九日

【精彩点评】

在这封家书里,曾国藩迎养父母和叔父,连途经之处的车马安排都一一安顿好,心思缜密可见一斑。父亲两次书信里都拒绝曾国藩请假回家探亲,曾父为儿子着想、让儿子顾全事业不要为家所累的好父亲形象变得鲜明亲切起来。即使隔着百年历史鸿沟,父母一心为儿女的无私情感与现代一般无二,值得歌颂。

从信中我们还可发现曾国藩不仅孝顺父母,对叔父母也关怀备至。曾国藩的叔父曾骥云(1807—1860),字高轩,只比曾国藩大四岁,年龄的接近,使他与曾国藩的关系异常亲近。幼年时,他们如“兄弟”般相处长大,叔侄一起读书、一起玩耍,曾骥云处处关怀呵护曾国藩。成年后,即使是离开家乡在外求学,抑或是在京城做官,或是在各地从政治军,曾国藩总是在家书中关心着叔父曾骥云的身心健康、起居生活,像对待父亲那样敬重着曾骥云。

【经典格言】

要做好人,第一要在此处下手,能令鬼服神钦,则自然识日进气日刚。否则不觉坠入卑污一流,必有被人看不起之日,不可不慎。

遇牢骚欲发之时当反躬自省

(1851年10月28日与诸弟书)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

日来京寓大小平安。癣疾又已微发,幸不为害,听之而已。

湖南榜发,吾邑竟不中一人。沅弟书中,言温弟之文,典丽鹬皇,亦尔被抑。不知我诸弟中将来科名,究竟何如?以祖宗之积累,及父亲叔父之居心立行,则诸弟应可多食厥报。以诸弟之年华正盛,即稍迟一科,亦未遽为过时。特兄自近年以来,事务日多,精神日耗,常常望诸弟有继起者,长住京城,为我助一臂之力。且望诸弟分此重任,余亦欲稍稍息肩。乃不得一售,使我中心无倚。

盖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废,场中又患目疾,自难见长。温弟天分,本甲于诸弟,惟牢骚太多,性情太懒。前在京华,不好看书,又不作文,余心即甚忧之。近闻还家后,亦复牢骚如常,或数月不搦管为文。吾家之无人继起,诸弟犹可稍宽其责,温弟则实自弃,不昨尽诿其咎于命运。

吾尝见朋友中牢骚太甚者,其后必多抑塞

王晓林(植)先生在江西为钦差,昨有旨命其署江西巡抚。余署刑部,恐须至明年乃能交卸。袁漱六昨又生一女,凡四女,已殇其二。又丧其兄,又丧其弟,又一差不得,甚矣!穷翰林之难当也。黄麓西由江苏引见入京,迥非昔日初中进士时气象,居然有经济才。

王衡臣于闰月初九引见,以知县用,后于月底搬寓下洼一庙中,竟于九月初二夜无故遽卒。先夕与同寓文任吾谈至二更,次早饭时,讶其不起,开门视之,则已死矣。死生之理,善人之报,竟不可解。

邑中劝捐弥补亏空之事,余前已有信言之,万不可勉强勒派。我县之亏,亏于官者半,亏于书吏者半,而民则无辜也。向来书吏之中饱,上则吃官,下则吃民。名为包片包解,其实当征之时,是以百姓为鱼肉而吞噬之;当解之时,则以官为雉媒而播弄之。官索钱粮于书吏之手,犹索食于虎狼之口。再四求之,而终不肯吐。所以积成巨亏,并非实欠在民,亦非官之侵蚀入己也。今年父亲大人议定粮饷之事,一破从前包征包解之陋风,实为官民两利,所不利者,仅书吏耳。即见制台留朱公,亦造福一邑不小,诸弟皆宜极力助父大人办成此事。惟损银弥亏,则不宜操之太急,须人人愿捐乃可。若稍有勒派,则好义之事反为厉民之举。将来或翻为书吏所藉口,必且串通劣绅,仍还包征包解之故智,万不可不预防也。

梁侍御处银二百,月内必送去。凌宅之二百,亦已兑去。公车来兑六七十金,为送亲族之用,亦必不可缓。但京寓近极艰窘,此外不可再兑也。

邑令既与我家商办公事,自不能不往还,然诸弟苟可得已,即不宜常常入署。陶、李二处,容当为书。本邑亦难保无假名请托者,澄弟宜预告之。书不详尽,余俟续具。

兄国藩手草

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

【精彩点评】

曾家家底殷实,不愁吃穿,无忧无扰,既然有天分,曾国藩的温弟就应该踏实读书求取功名,没承想却是自视甚高,牢骚不断,怨天尤人。难怪曾国藩会告诫他:“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曾国藩用朋友的实例向弟弟说明:牢骚太多的人,后来的人生压抑、堵塞。规劝之情可谓是苦口婆心。生活中我们也会有牢骚,牢骚太多时,不如自我反省一下。不要拘泥于自己的想法里拔不出来,多听听别人的意见。也不要总是指责别人的错误,虽然本意的出发点是好的,在发牢骚之前,先想想人无完人,别人也是有优点的,自己也有犯错的时候。

信件开头,曾国藩说自己的癣疾复发了。这里说的癣疾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牛皮癣。牛皮癣反复发作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就是精神因素:精神创伤和情绪紧张及过度劳累便可诱发或使病情加重。即使在医疗技术发达的今天,牛皮癣都还是个难以根治的疾病,可想而知,这个疾病会给曾国藩带来多大的痛苦。

【经典格言】

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凡遇牢骚欲发之时,则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之。

求速效无益,当在孝悌上用功

(1943年7月3日与诸弟书)

澄侯、叔淳、季洪三弟左右:

五月底连接三月初一、四月十八两次所发家信。四弟之信,具见真性情,有困心横虑、郁积思通之象

今人都将“学”字看错了,若细读《贤贤易色》

贤弟性情真挚,而短于诗文,何不日日在孝悌两字上用功?《曲礼》《内则》

凡作字总须得势,务使一笔可以走千里。三弟之字,笔笔无势,是以局促不能远纵。去年曾与九弟说及,想近来已忘之矣。九弟欲看余白折,余所写折子甚少,故不付。

地仙为人主葬,害人一家,丧良心不少,未有不家败人亡者,不可不力阻凌云也。至于纺棉之说,如直隶之三河县、灵寿县,无论贫富男妇,人人纺布为生,如我境之耕田为生也。江甫之妇人耕田,独三河之男人纺布也。湖南浏阳之夏布、祁阳之葛布、宜昌之棉花,皆无论贫富男妇,人人皆依以为业,并此不足为骇异也。第风俗难以遽变,必至骇人听闻,不如删去一段为妙!书不尽言。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三年六月初六日

【精彩点评】

俗话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信中,曾国藩给弟弟们讲学问不仅在书本中,更是在家庭日用中间。在孝、悌二字上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今天的人读书,都是为了科名,对于孝、悌、伦、纪的大义,反而似乎与读书不相干,殊不知书上所写的,圣贤要说的,也无非是要明白这个道理。

儒家认为孝是各种道德规范的根本,贯穿于人的行为始终,从侍奉父母到治国安邦,从君主到平民都离不开孝。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这句话表达了儒家传统对人的道德从家庭伦理到社会伦理的一个发生过程。“孝悌也者,其为仁之本与?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可见,“孝悌”是人的根本。

【经典格言】

于孝悌两字上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凡作字总须得势,务使一笔可以走千里。

第一要除骄傲习气

(1844年9月2日与父母书)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月廿日,接六弟五月十二日书。七月十六日,接四弟、九弟五月廿九日书。皆言忙迫之至,寥寥数语,字迹潦草,即县试案首前列皆不写出。同乡有同日接信者,即考古老先生,皆已详载。同一折差也。各家发信,迟十余日而从容;诸弟发信,早十余日而忙迫[1],何也?且次次忙迫,无一次稍从容者,又何也?

男等在京大小平安,同乡诸家皆好;惟汤海秋于七月初八日得病,初九日未刻即逝。六月廿八考教习,冯树堂、郭筠仙、朱啸山皆取。湖南今年考差,仅何子贞得差,余皆未放,惟陈岱云光景[2]最苦。男因去年之病,反以不放为乐。王仕四已善为遣回,率五大约在粮船回,现尚未定;渠身体平安,二妹不必挂心。叔父之病,男累求详信直告,至今未得,实不放心。

甲三读《尔雅》,每日二十余字,颇肯率教[3]。六弟今年正月信,欲从罗罗山处附课,男甚喜之!后来信绝不提及,不知何故?所付来京之文,殊不甚好。在省读书二年,不见长进,男心实忧之而无如何,只恨男不善教诲而已。大抵第一要除骄傲气习,中无所有而夜郎自大,此最坏事。四弟、九弟虽不长进,亦不自满,求大人教六弟,总期不自满足为要。余俟续呈。

男谨禀

道光廿四年七月二十日

【注释】

[1]忙迫:意指忙碌。[2]光景:情形。[3]率教:听教。

【精彩点评】

“戒骄傲习气”是曾国藩家训的一个重要内容。对自己的家世、学识、技能、相貌、地位等产生优越感,便容易产生一种傲慢自大的心理。骄傲是致败的原因之一,对于没有经历过艰苦的后辈子弟,曾国藩最担心他们会染上骄傲的习气。

曾国藩为人谦虚不傲慢,与祖父的熏陶有关。道光十九年(1839年),曾国藩离家进京之前,侍奉祖父于阶前,向祖父请示:“此次进京,求公教训。”祖父对他说:“你的官是做不尽的,你的才是好的,但不可傲。‘满招损,谦受益’,你若不傲,更好了。”这段话对曾国藩的影响很深,多年以后,每每想起,仍然如同“耳提面命”。

【经典格言】

大抵第一要除骄傲气习,中无所有而夜郎自大,此最坏事。

日中则昃,月盈则亏

(1846年11月7日与父母书)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九月十七日,接读第五、六两号家信。喜堂上各位老人安康,家事顺遂,无任欢慰!

男今年不得差,六弟乡试不售,想堂上大人不免内忧,然男则正以不得为喜。盖天下之理,满则招损,亢[1]则有悔,日中则昃[2],月盈则亏,至当不易之理也。男毫无学识而官至学士,频邀非分之荣,祖父母、父母皆康强,可谓极盛矣。

现在京官翰林中无重庆下者,惟我家独享难得之福。是以男栗栗恐惧,不敢求分外之荣,但求堂上大人眠食如常,合家平安,即为至幸。万望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无以男不得差,六弟不中为虑,则大慰矣!况男三次考差,两次已得;六弟初次下场,年纪尚轻,尤不必挂心也。

同县黄正斋,乡试当外帘差,出闱即患痰病,时明时昏,近日略愈。男癣疾近日大好,头面全看不见,身上亦好了。在京一切自知谨慎。

八月廿三日,折差处发第十四号信。廿七日,周缦云处寄寿屏,发十五号信。九月十二日,善化郑七处封卷六十本,发第十六号信。均求查收。

男谨禀

道光廿六年九月十九日

【注释】

[1]亢:极,非常。[2]昃:降落。

【精彩点评】

“日中则昃,月盈则食”最初出自《周易·丰》,形容物极必反,事物发展到一定程度就要走向其反面,没有永恒的完美。信中,曾国藩没有得到差事反而高兴,并对父母说:“满则招损,亢则有悔,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可见曾国藩对世事的洞察不是一般的深刻。日月盈亏是自然规律,人生兴衰也是不断变化的。天地间万事万物都会由盛及衰,在极盛时代就会露出衰败凋谢的预兆。人的一生同样如此,盛的时候应保持清醒,防患于未然;衰的时候也不可自暴自弃。

【经典格言】

盖天下之理,满则招损,亢则有悔,日中则昃,月盈则亏,至当不易之理也。

凡事皆贵专

(1844年3月14日与诸弟书)

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廿三日,接到诸弟信,系十二月十六日中省城发,不胜欣慰!四弟女许朱良四姻伯子孙,兰姊女许贺孝七之子,人家甚好,可贺!惟蕙妹家颇可虑,亦家运也。

六弟、九弟今年仍读书省城罗罗山兄处,附课甚好,既以此附课,则不必送诗文于他处看,以明有所专主也。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途以扩其识,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1],则大不可。罗山兄甚为刘霞仙、欧晓岑所推服,有杨生(任光)者,亦能道其梗概,则其可为师表明矣,惜吾不得常与居游也。在省用钱,可在家中支用(银三十两,则够二弟一年之用矣,亦在吾寄一千两之内),予不能别寄与弟也。

我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到京,彼时无折差回南,至十二月中旬始发信,乃两弟之信骂我糊涂。何不检点至此?赵子舟与我同行,曾无一信,其糊涂更何如耶?余自去年五月底至十二月初未尝接一家信,我在蜀可写信由京寄家,岂家中信不可由京寄蜀耶?又将骂何人糊涂耶?凡动笔不可不检点。

陈尧农先生信至今未接到。黄仙垣未到京。家中付物,难于费心,以后一切布线等物,均不必付。

九弟与郑陈冯曹四信,写作俱佳,可喜之至!六弟与我信字太草率,此关乎一生福分,故不能不告汝也。四弟写信语太不圆,由于天分,吾不复责。余容续布,诸惟心照。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四年正月廿六日

【注释】

[1]此眩彼夺:这边眩目,那边也光彩夺目,形容贪恋的人欲望没有止境。

【精彩点评】

信中,曾国藩提出“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途以扩其识,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则大不可”的看法,指出对待老师、朋友都要专一。对待老师不专,就会学不好;对待朋友不专,朋友也不会对自己付出真心。专,不仅指数量上的少,也是指交往的亲密程度。常言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如果一个人之看重交友的数量,要想得到一份珍贵深厚的友情就会困难很多,因为不付出精力的感情是难以巩固的,这也是曾国藩说“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的道理。广交朋友,表面看来相识满天下,也难免相知无一人,无论是择师交友,都应该一心一意待之。

【经典格言】

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途以扩其识,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夺,则大不可。

读书之道立志真则何时何地皆可读书

(1842年11月28日与诸弟书)

诸位贤弟足下:

十月廿一,接九弟在长沙所发信,内途中日记六页,外药子一包。廿二接九月初二日家信,欣悉以慰。

自九弟出京后,余无日不忧虑,诚恐道路变故多端,难以臆揣。及读来书,果不出吾所料,千辛万苦,始得到家,幸哉幸哉!郑伴之下不足恃,余早已知之矣。郁滋堂如此之好,余实不胜感激!在长沙时,曾未道及彭山屺。何也?又为祖母买皮袄,极好极好!可以补吾之过矣。

观四弟来信甚详,其发愤自励之志,溢于行间;然必欲找馆出外,此何意也?不过谓家塾离家太近,容易耽搁,不如出外较清净耳。然出外从师,则无甚耽搁;若出外教书,其耽搁更甚于家塾矣。且苟能发愤自励,则家塾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1],皆可读书。苟不能发愤自励,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

六弟自怨数奇[2],余亦深以为然;然屈于小试,辄发牢骚,吾窃笑其志之小而所忧之不大也。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人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己泽则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六弟屈于小试,自称数奇,余窃笑其所忧之不大也。

盖人不读书则已,亦既自名曰读书人,则必从事于《大学》。《大学》之纲领有三: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若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毫不相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得谓之明理有用之人也乎?朝廷以制艺取士,亦谓其能代圣贤立言,必能明圣贤之理、行圣贤之行,可以居官莅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为分外事,则虽能文能诗,而于修己治人之道实茫然不讲,朝廷用此等人做官,与用牧猪奴做官何以异哉?

然则既自名为读书人,则《大学》之纲领皆己立身切要之事明矣。其条目有八,自我观之,其致功之处,则仅二者而已:曰格物,曰诚意。格物,致知之事也;诚意,力行之事也。物者何?即所谓本末之物也。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天地万物皆物也,日用常行之事皆物也。格者,即物而穷其理也。如事亲定省,物也;究其所以当定省之理,即格物也。事兄随行,物也;究其所以当随行之理,即格物也。吾心,物也;究其存心之理,又博究其省察涵养以存心之理,即格物也。吾身,物也;究其敬身之理,又博究其立齐坐尸以敬身之理,即格物也。每日所看之书,句句皆物也;切己体察,穷究其理,即格物也。此致知之事也。所谓诚意者,即其所知而力行之,是不欺也。知一句便行一句,此力行之事也。此二者并进,下学在此,上达亦在此。

吾友吴竹如格物功夫颇深,一事一物皆求其理。倭艮峰先生则诚意功夫极严,每日有日课册。一日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皆笔之于书,书皆楷字。三月则订一本,自乙未年起,今三十本矣。尽其慎独之严,虽妄念偶动,必即时克治,而著之于书,故所卖之书,句句皆切身之要药。兹将艮峰先生日课,钞三页付归,与诸弟看。

余自十月初一日起,亦照艮峰样,每日一念一事,皆写之于册,以便触目克治,亦写楷书。冯树堂与余同日记起,亦有日课册。树堂极为虚心,爱我如兄,敬我如师,将来必有所成。余向来有无恒之弊,自此次写日课本子起,可保终身有恒矣。盖明师益友,重重夹持,能进不能退也。本欲抄余日课册付诸弟阅,因今日镜海先生来,要将本子带回去,故不及钞。十一月有折差,准抄几页付回也。

余之益友,如倭艮峰之瑟僴[3],令人对之肃然。吴竹如、窦兰泉之精义,一言一事,必求至是。吴子序、邵蕙西之谈经,深思明辨。何子贞之谈字,其精妙处,无一不合,其谈诗尤最符契[4]。子贞深喜吾诗,故吾自十月来,已作诗十八首,兹抄二页付回,与诸弟阅。冯树堂、陈岱云之立志,汲汲不遑,亦良友也。镜海先生,吾虽未尝执贽[5]请业,而心已师之矣。

吾每作书与诸弟,不觉其言之长,想诸弟或厌烦难看矣。然诸弟苟有长信与我,我实乐之,如获至宝,人固各有性情也。

余自十月初一起记日课,念念欲改过自新;思从前与小珊有隙,实是一朝之忿,不近人情,即欲登门谢罪。恰好初九日小珊来拜寿,是夜余即至小珊家久谈。十三日与岱云合伙请小珊吃饭,从此欢笑如初,前隙尽释矣。金竺虔报满用知县,现在小珊家,喉痛月余,现已全好。李碧峰在汤家如故。易莲舫要出门就馆,现亦甚用功,亦学倭艮峰者也。同乡李石梧已升陕西巡抚。两大将军皆锁拿解京治罪,拟斩监候。英夷之事,业已和抚。去银二千一百万两,又各处让他码头五处。现在英夷已全退矣。两江总督牛鉴,亦锁解刑部治罪。

近事大略如此,容再读书。

兄国藩手具

道光廿二年十月廿六日

【注释】

[1]负薪:即背柴火,据传说汉代朱买臣未发迹前刻苦读书,就连上山打柴、背柴火时也不放松。牧豕:即放牧家猪。据说汉代函宫边放猪边偷听老师讲解经书。 [2]致奇:指命运蹉跎,做事不顺。 [3]僴(xiàn):指胸襟开阔的意思。 [4]符契:符合,适合的意思。 [5]贽:拜访尊长时所带的礼物。

【精彩点评】

在这封家书里,曾国藩好兄长的形象跃然于纸上。他为九弟的旅程而操心。为四弟的学业而担忧。为六弟解开心中的烦恼,并耐心地讲了励志求学的道理。劝说兄弟们发愤图强。不讲时间不讲环境,只问自己内心求学志向是否坚定,并提出作为读书明理的君子应立下济世安民的志向,牢记圣贤的教诲,学一点就实践一点,知行合一。曾国藩从此年起专心致力程朱之学,每日必做日课:早起、主敬、静坐、读书不二、读史、谨言、养气、保身,日知所亡,月无忘所能,作字、夜不出门。拜访良师益友,互相砥砺,共同进步,并向兄弟们讲述了心得体会,很有启发意义。

【经典格言】

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身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之荣辱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

要做到有志、有识、有恒

(1843年1月20日与诸弟书)

诸位贤弟足下:

十一月十七寄第三号信,想已收到。父亲到县纳漕,诸弟何不寄一信,交县城转寄省城也?以后凡遇有便,即须寄信,切要切要。

九弟到家,遍走各亲戚家,必各有一番景况,何不详以告我?

四妹小产,以后生育颇难,然此事最大,断不可以人力勉强,劝渠家只须听其自然,不可过于矜持。又闻四妹起最晏[1],往往其姑[2]反服侍他;此反常之事,最足折福,天下未有不孝之妇而可得好处者,诸弟必须时劝导之,晓之以大义。

诸弟在家读书,不审每日如何用功?余自十月初一日立志自新以来,虽懒惰如故,而每日楷书写日记,每日读史十页,每日记“茶余偶谈”一则,此三事未尝一日间断。十月廿一日立誓永戒吃水烟,洎[3]今已两月不吃烟,已习惯成自然矣。予自立课程甚多,惟记“茶余偶谈”、读史十页、写日记楷本此三事者,誓终身不间断也。诸弟每人自立课程,必须有日日不断之功,虽行船走路,俱须带在身边。予除此三事外,他课程不必能有成,而此三事者,将终身行之。

前立志作《曾氏家训》一部,曾与九弟详细道及。后因采择经史,若非经史烂熟胸中,则割裂零碎,毫无线索。至于采择诸子各家之言,尤为浩繁,虽抄数百卷,犹不能尽收。然后知古人作《大学衍义》《衍义补》诸书,乃胸中自有条例,自有议论,而随便引书以证明之,非翻书而遍抄之也。然后知著书之难,故暂且不作《曾氏家训》。若将来胸中道理愈多,议论愈贯串,仍当为之。

盖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断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者也。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诸弟此时惟有识不可以骤几[4],至于有志、有恒,则诸弟勉之而已。

予身体甚弱,不能苦思,苦思则头晕,不耐久坐,久坐则倦乏,时时属望,惟诸弟而已。

明年正月,恭逢祖父大人七十大寿,京城以进十为正庆。予本拟在戏园设寿筵,窦兰泉及艮峰先生劝止之,故不复张筵。盖京城张筵唱戏,名曰庆寿,实则打把戏。兰泉之劝止,正以此故。现作寿屏两架,一架淳化笺四大幅,系何子贞撰文并书,字有茶碗口大。一架冷金笺八小幅,系吴子序撰文,予自书。淳化笺系内府用纸,纸厚如钱,光彩耀目,寻常琉璃厂无有也。昨日偶有之,因买四张。子贞字甚古雅,惜太大,万不能寄回。奈何奈何!

侄儿甲三体日胖而颇蠢,夜间小解知自报,不至于湿床褥。女儿体好,最易扶携,全不劳大人费心力。

今年冬间,贺耦庚先生寄三十金,李双圃先生寄二十金,其余尚有小进项。汤海秋又自言借百金与我用,计还清兰溪、寄云外,尚可宽裕过年。统计今年除借会馆房钱外,仅借百五十金,岱云则略多些。岱云言在京已该账九百余金,家中亦有此数,将来正不易还。寒士出身,不知何日是了也!我在京该账尚不过四百金,然苟不得差,则日见日紧矣。书不能尽言,惟诸弟鉴察。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二年十二月二十日

附课程表

一、主敬 整齐严肃,无时不俱。无事时心在腔子里,应事时专一不杂。

二、静坐 每日不拘何时,静坐一会,体验静极生阳来复之仁心,正位凝命,如鼎之镇[5]。

三、早起 黎明即起,醒后勿沾恋。

四、读书不二 一书未点完,断不看他书。东翻西阅,都是徇外[6]为人。

五、读史 廿三史每日读十页,虽有事,不间断。

六、写日记 须端楷,凡日间过恶:身过、心过、口过,皆记出,终身不间断。

七、日知其所亡[7] 每日记“茶余偶谈”一则,分德行门、学问门、经济门、艺术门。

八、月无忘所能 每月作诗文数首,以验积理之多寡,养气之盛否。

九、谨言 刻刻留心。

十、养气 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气藏丹田。

十一、保身 谨遵大人手谕:节欲,节劳,节饮食。

十二、作字 早饭后作字,凡笔墨应酬,当作自己功课。

十三、夜不出门 旷功疲神,切戒切戒。

【注释】

[1]晏:迟,晚。[2]姑:此处指婆母。[3]洎:到、至。[4]骤几:突然接近。[5]如鼎之镇:此句意为宁心静气,内心踏实安稳,如鼎镇住一般。[6]徇外:顺从于身外的客观环境。[7]亡:无。

【精彩点评】

信中,曾国藩为弟弟们附寄了一张课程表,涵盖十三项内容,用以约束行为,做到认真读书向学。每一项的苛刻程度,放在当下很难有人能够做到。从这十三项课程当中,我们可以得知那个时代的学子们是如何修身养性的,从研究方面讲,信中所附的课程很有价值。值得一提的是,在很久以后的湘军攻打江宁的关键时刻,曾国藩就曾以第二项“静坐”来安定自己的心绪。

信中,曾国藩对弟弟们提出“有志”“有识”“有恒”。志,指志气;识,指见识;恒,即恒心。“有志断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荀子也说过:“锲而不舍,金石可镂;锲而舍之,朽木不折。”无不在说明有志向、有见识、目标专一、持之以恒的重要性。

【经典格言】

盖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断不甘为下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者也。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

能立志则何事皆可为

(1844年10月30日与诸弟书)

四位老弟足下:

自七月发信后未接诸弟信,乡间寄信较省城百倍之难,故余亦不望也。

九弟前信有意与刘霞仙同伴读书,此意甚佳。霞仙近来读朱子书大有所见,不知其言语容止、规模[1]气象何如?若果言动有礼,威仪可则,则直以为师可也,岂特友之哉!然与之同居,亦须真能取益乃佳,无徒浮慕虚名。人苟能自立志,则圣贤豪杰何事不可为?何必借助于人!“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欲为孔孟,则日夜孜孜,惟孔孟之是学,人谁得而御我哉?若自己不立志,则虽日与尧舜禹汤同住,亦彼自彼,我自我矣,何与于我哉!

去年温甫欲读书省城,吾以为离却家门局促之地,而与省城诸胜己者处,其长进当不可限量。乃两年以来看书亦不甚多,至于诗文,则绝无长进,是不得归咎于地方之局促也。去年余为择师丁君叙忠,后以丁君处太远,不能从,余意中遂无他师可从。今年弟自择罗罗山改文,而嗣后杳无信息,是又不得归咎于无良友也。日月逝矣,再过数年则满三十,不能不趁三十以前立志猛进也。

余受父教,而余不能教弟成名,此余所深愧者。他人与余交,多有受余益者,而独诸弟不能受余之益,此又余所深恨者也。今寄霞仙信一封,诸弟可抄存信稿而细玩之。此余数年来学思之力,略具大端。

六弟前嘱余将所作诗录寄回。余往年皆未存稿,近年存稿者不过百余首耳,实无暇抄写,待明年将全本付回可也。

兄国藩草

道光廿四年九月十九日

【注释】

[1]规模:人物的才具气概。

【精彩点评】

正如曾国藩所说自己要想立志外界的环境又怎么能影响到自己呢自己如果想成为孔孟那样的圣人只要日夜钻研学习就好了谁能阻止得了呢如果自己不立志即使和尧舜等圣人同吃同住也没有一点作用关键还是在个人我国古代文学家司马光用一个圆木头做枕头用来警醒自己以便起来继续写作还把这个大圆木取名为“警枕” 西汉学者匡衡家境贫寒夜晚无灯为了能看书他在墙壁上凿个洞借着邻居家的灯光看南齐时的江泌家境贫寒白天做鞋晚上抽空学习点不起灯便登上屋顶借着月光读书这些都是有志向的人他们没有因周围环境的恶劣而放弃读书总是想尽办法找到读书的机会他们的精神让人钦佩时光荏苒人生不过短短百年正如《明日歌》中所言“今日复今日今日何其少今日又不为此事何时了人生百年几今日今日不为真可惜若言姑待明朝至明朝又有明朝事”所以我们还是珍惜现在的大好时光

趁着年轻好好地拼搏一把不要等到老了一事无成时才去懊悔那时悔之晚矣

【经典格言】

人苟能自立志,则圣贤豪杰何事不可为?何必借助于人!“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欲为孔孟,则日夜孜孜,惟孔孟之是学,人谁得而御我哉?若自己不立志,则虽日与尧舜禹汤同住,亦彼自彼,我自我矣,何与于我哉!

事事勤思善问

(1845年3月8日与诸弟书)

四位老弟足下:

去年十二月廿二日,寄去书函,谅已收到。顷接四弟信,谓前信小注中误写二字,其诗此即付还,今亦忘其所误谓何矣。

诸弟写信,总云仓忙,六弟去年曾言南城寄信之难,每次至抚院赍奏厅打听云云,是何其蠢也!静坐书院三百六十日,日日皆可写信,何必打听折差行期而后动笔哉?或送至提塘,或送至岱云家,皆万无一失。何必问了无关涉之赍奏厅哉?若弟等仓忙,则兄之仓忙殆过十倍,将终岁无一字寄家矣。

送王五诗第二首,弟不能解,数千里致书来问,此极虚心,余得信甚喜;若事事勤思善问,何患不一日千里?兹另纸写明寄回。

家塾读书,余明知非诸弟所甚愿,然近处实无名师可从。省城如陈尧农、罗罗山皆可谓名师,而六弟、九弟又不善求益,且住省二年,诗文与字皆无大长进。如今我虽欲再言,堂上大人亦必不肯听。不如安分耐烦,寂处里闾[1],无师无友,挺然特立,做第一等人物,此则我之所期于诸弟者也。

昔婺源汪双池先生,一贫如洗,三十以前在窑上为人佣工画碗。三十以后读书训蒙到老,终身不应科举,卒著收百余卷,为本朝有数名儒,彼何尝有师友哉?又何尝出里闾哉?余所望于诸弟者,如是而已,然总不出乎“立志”“有恒”四字之外也。

买笔付回,刻下实无妙便,须待公车归乃可带回,大约府试、院试可待用,县试则赶不到也。诸弟在家作文,若能按月付至京,则余请树堂看。随到随改,不过两月,家中又可收到。书不详尽,余俟续具。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五年二月初一日

【注释】

[1]闾:里巷的大门,此处指家乡大门。

【精彩点评】

从古到今,凡有建树者,都有勤奋学习的一面,无不用晶莹的汗水写着一个闪光的“勤”字。从“头悬梁,锥刺股”的孙膑、苏秦,到“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杜甫,有哪位不是踏着勤学之路敲开成材之门的呢?这种勤的精神正是我们所需要的。在当今社会,刻苦勤奋,善于思考,让自己生命的智慧大放异彩的事例更是数不胜数。

信中提到的王五,是曾国藩大妹曾国蕙的丈夫王待聘,乳名率五,出生于湘乡县一个耕读之家。

【经典格言】

若事事勤思善问,何患不一日千里?……不如安分耐烦,寂处里闾,无师无友,挺然特立,做第一等人物……

求业之精在于专一

(1842年10月21日与诸弟书)

四位老弟足下:

九弟行程,计此时可以到家;自任丘发信之后,至今未接到第二封信,不胜悬悬!不知道上有甚艰险否?四弟六弟院试,计此时应有信,而折差久不见来,实深悬望!

予身体较九弟在京时一样,总以耳鸣为苦。问之吴竹如,云:“只有静养一法,非药物所能为力。”而应酬日繁,予又素性浮躁,何能着实静养?拟搬进内城住,可省一半无谓之往还,现在尚未找得。

予时时自悔,终未能洗涤自新。九弟归去之后,予定刚日读经,柔日读史之法[1],读经常懒散不沉着。读《后汉书》,现已丹笔点过八本,虽全不记忆,而较之去年读《前汉书》,领会较深。九月十一日起,同课人议每课一文一诗,即于本日申刻用白折写。予文、诗极为同课人所赞赏。然予于八股绝无实学,虽感诸君奖借之殷,实则自愧愈深也。待下次折差来,可付课文数篇回家。予居家懒做考差工夫,即借此课以摩厉考具,或亦不至临场窘迫耳。

写至此,接得家书,知四弟六弟未得入学,怅怅。然科名有无迟早,总由前定,丝毫不能勉强。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图自卫其身。进德之事,难以尽言;至于修业以卫身,吾请言之:

卫身莫大于谋食。农工商,劳力以求食者也;士,劳心以求食者也。故或食禄于朝,教授于乡,或为传食之客,或为入幕之宾,皆须计其所业,足以得食而无愧。科名者,食禄之阶也,亦须计吾所业,将来不至尸位素餐,而后得科名而无愧。食之得不得,穷通由天做主,予夺由人做主;业之精不精,则由我做主。然吾未见业果精而终不得食者也。农果力耕,虽有饥馑,必有丰年;商果积货,虽有壅滞,必有通时;士果能精其业,安见其终不得科名哉?即终不得科名,又岂无他途可以求食者哉?然则特患业之不精耳。

求业之精,别无他法,曰专而已矣!谚曰“艺多不养身”谓不专也。吾掘井多而无泉可饮,不专之咎也。诸弟总须力图专业。如九弟志在习字,亦不必尽废他业,但每日习字工夫,断不可不提起精神,随时随事,皆可触悟。四弟六弟,吾不知其心有专嗜否?若志在穷经,则须专守一经;志在作制义,则须专看一家文稿;志在作古文,则须专看一家文集。作各体诗亦然,作试帖亦然,万不可以兼营并骛,兼营则必一无所能矣。切嘱切嘱!千万千万!

此后写信来,诸弟各有专守之业,务须写明,且须详问极言,长篇累牍,使我读其手书,即可知其志向识见。凡专一业之人,必有心得,亦必有疑义。诸弟有心得,可以告我共赏之,有疑义,可以问我共析之;且书信既详,则四千里外之兄弟,不啻晤言一室,乐何如乎!

予生平于伦常中,惟兄弟一伦,抱愧尤深。盖父亲以其所知者尽以教我,而我不能以吾所知者尽教诸弟,是不孝之大者也。九弟在京年余,进益无多,每一念及,无地自容。嗣后我写诸弟信,总用此格纸,弟宜存留,每年装订成册。其中好处,万不可忽略看过。诸弟为信寄我,亦须用一色格纸,以便装订。

谢果堂先生出京后,来信并诗二首。先生年已六十余,名望甚重,与予见面,辄彼此倾心,别后又拳拳不忘,想见老辈爱才之笃。兹将诗并予送诗附阅,传播里中,使共知此老为大君子也。

予有大铜尺一方,屡寻不得,九弟已带归否?频年寄黄英[2]白菜子,家中种之,好否?在省时已买漆否?漆匠果用何人?信来并祈详示。

兄国藩手具

道光廿二年九月十八日

【注释】

[1]刚日:即单日,也称奇日。柔日:即双日,因均属偶数,也称偶日。《礼记·曲礼上》:“外事以刚日,内事以柔日。”[2]英:当为“芽”之误。

【精彩点评】

信中,曾国藩规劝弟弟们“求业之精,别无他法,曰专而已矣”,后又提到“艺多不养身”。有句话说,“门门通,不如一门精”,劝告为学的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术业有专攻”。 人们也常说“事在于专,业在于精”,“专”应具备一定的专业知识和管理水平;“精”要体现在观念上,落实在管理上,注重在效果上。“专”要得到认可;“精”要成为标杆。信中,曾国藩要求弟弟们确立志向后便要专攻,“若志在穷经,则须专守一经;志在作制义,则须专看一家文稿;志在作古文,则须专看一家文集。作各体诗亦然,作试帖亦然,万不可以兼营并骛,兼营则必一无所能矣”。

【经典格言】

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之道,以图无忝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之术,以图自卫其身。

读书须有耐性

(1843年2月14日与诸弟书)

诸位老弟足下:

正月十五日接到四弟、六弟、九弟十二月初五日所发家信。四弟之信三页,语语平实,责我待人不恕,甚为切当。常谓“月月书信,徒以空言责弟辈,却又不能实有好消息,令堂上阅兄之书,疑弟辈粗俗庸碌,使弟辈无地可容”云云,此数语,兄读之不觉汗下。

来信言看《礼记疏》一本半,浩浩茫茫,苦无所得,今已尽弃,不敢复阅,现读朱子《纲目》,日十余页云云;说到此处,兄不胜悔恨!恨早岁不曾用功,如今虽欲教弟,譬盲者而欲导人之迷途也,求其不误难矣。

然兄最好苦思,又得诸益友相质证,于读书之道,有必不可易者数端:穷经必专一经,不可泛骛。读经以研寻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末。读经有一“耐”字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通,明年再读,此所谓耐也。读史之法,莫妙于设身处地。每看一处,如我便与当时之人酬酢笑语于其间。不必人人皆能记也。但记一人,则恍如接其人;不必事事皆能记也,但记一事,则恍如亲其事。经以穷理,史以考事,舍此二者,更别无学矣。

盖自西汉以至于今,识字之儒约有三途:曰义理之学,曰考据之学,曰词章之学[1],各执一途,互相诋毁。兄之私意,以为义理之学最大,义理明则躬行有要,而经济有本;词章之学,亦所以发挥义理者也;考据之学,吾无取焉矣。此三途者,皆从事经史,各有门径。吾以为欲读经史,但当研究义理,则心一而不纷。是故经则专一经,史则专主义理。此皆守约之道,确乎不可易者也。

若夫经史而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或欲阅之,但当读一人之专集,不当东翻西阅。如读《昌黎集》,则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非昌黎,以为天地间除《昌黎集》而外,更无别书也。此一集未读完,断断不换他集,亦“专”字诀也。六弟谨记之。

读经、读史、读专集,讲义理之学,此有志者万不可易者也。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然此亦仅为有大志者言之。若夫为科名之学,则要读四书文,读试帖律赋,头绪甚多。四弟、九弟、厚二弟天资较低,必须为科名之学。六弟既有大志,虽不科名可也,但当守一“耐”字诀耳。观来信言读《礼记疏》,似不能耐者,勉之勉之!

兄少时天分不甚低,厥后[2]日与庸鄙者处,全无所闻,窍被茅塞[3]久矣。及乙未到京后,始有志学诗古文并作字之法,亦洎无良友。近年得一二良友,知有所谓经学者、经济者,有所谓躬行实践者,始知范、韩[4]可学而至也,马迁、韩愈亦可学而至也,程朱亦可学而至也。慨然思尽涤前日之污,以为更生之人,以为父母之肖子,以为诸弟之先导。无如体气本弱,耳鸣不止,稍稍用心,便觉劳顿。每日思念,天既限我以不能苦思,是天下不欲成我之学问也。故近日以来,意颇疏散,计今年若可得一差,能还一切旧债,则将归田养亲,不复恋恋于利禄矣!粗识几字,不敢为非以蹈大戾已耳!不复有志于先哲矣。

吾人第一以保身为要,我所以无大志愿者,恐用心太过,足以疲神也。诸弟亦须时时以保身为念,无忽无忽!

来信又驳我前书,谓“必须博雅有才,而后可明理有用”,所见极是。兄前书之意,盖以躬行为重,即子夏“贤贤易色”章之意。以为博雅者不足贵,惟明理者乃有用,特其立论过激耳。六弟信中之意,以为不博雅多闻,安能明理有用?立论极精,但弟须力行之,不可徒与兄辩驳见长耳。

来信又言四弟与季弟从游觉庵师,六弟、九弟仍来京中,或肄业城南云云。兄之欲得老弟共住京中也,其情如孤雁之求曹也。自九弟辛丑秋思归,兄百计挽留,九弟当能言之。及至去秋决计南归,兄实无可如何,只得听其自便。若九弟今年复来,则一岁之内忽去忽来,不特堂上诸大人不肯,即旁观亦且笑我兄弟轻举妄动。且两弟同来,途费须得八十金,此时实难措办。弟云能自为计,则兄窃不信。曹西垣去冬已到京,郭云仙明年始启程,目下亦无好伴。惟城南肄业之说,则甚为得计。兄于二月间准付银廿两至金竺虔家,以为六弟、九弟省城读书之用。竺虔于二月起身南旋,其银四月初可到。

弟接到此信,立即下省肄业。省城中兄相好的,如郭云仙、凌笛舟、孙芝房,皆在别处坐书院。贺蔗农、俞岱青、陈尧农、陈庆覃诸先生皆官场中人,不能伏案用功矣。惟闻有丁君者(名叙忠,号秩臣,长沙廪生),学问切实,践履笃诚,兄虽未曾见面,而稔知其可师。凡与我相好者,皆极力称道丁君。两弟到省,先到城南住斋,立即去拜丁君(托陈季牧为介绍),执贽受业。

来信以进京为上策,以肄业城南为决策。兄非不欲从上策,因九弟去来太速,不好写信禀堂上。不特九弟形迹矛盾,即我禀堂上亦必自相矛盾也。又目下实难办途费。六弟言能自为计,亦未历甘苦之言耳。若我今年能得一差,则两弟今冬与朱啸山同来甚好。目前且从次策,如六弟不以为然,则再写信来商议可也。

此答六弟信之大略也。

九弟之信,写有事详细,惜话说太短,兄则每每太长,以后截长补短为妙!尧阶若有大事,诸弟随去一人帮他几天。牧云接我长信,何以全无回信?毋乃嫌我话太直乎?扶乩之事,全不足信。九弟总须立志读书,不必想及此等事。季弟一切,皆须听诸兄话。

此次折弁走甚急,不暇抄日记本。余容后告。

冯树堂闻弟将到省城,写一荐条,荐两朋友。弟留心访之可也。

道光廿三年正月十六日

[1]义理之学:即宋明理学。是讲求儒学经义,探究名理的学问。考据:考注据实古书古义的确凿出处与含义。词章:这是研究词赋的学问。[2]厥后:自那以后。[3]窍被茅塞:不开窍,被蒙蔽。[4]范、韩:即范仲淹、韩琦等宋代政治家和文学家。

【精彩点评】

小时候很多人都有宏远的理想有人想当科学家有人想当政治家还有人想成为艺术家……人们的梦想是无穷无尽、各式各样的但是很多人成熟以后某一天回过头来看把自己当年的愿望付诸实际的人并不多这当然有很多原因有一些是由于客观条件不允许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还有一些人是因为虽然努力过了但是目标过于宏大所以没有实现但是其中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是由于人们没有持之以恒的耐心与毅力坚强的意志力、恒久的耐心对于一个人达到理想目标异常重要生活中如果我们能有持之以恒的精神遇到任何困难或者挫折都不会改变自己的目标遇到任何诱惑都不改变自己的理想那么无论我们做什么事情最终都能有所收获一个人有百折不挠的精神有坚定的信念遇到任何困难都能克服遇到任何诱惑都不会动心这也是在各个领域里成功人士具有的共同基本素质

【经典格言】

读经以研寻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末。读经有一“耐”字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通,明年再读,此所谓耐也。读史之法,莫妙于设身处地。

吾人为学最要虚心

(1844年12月30日与诸弟书)

四位老弟足下:

前次回信内有四弟的诗,想已收到。九月家信有送率五诗五首,想已阅过。吾人为学,最要虚心。尝见朋友中有美材者,往往恃才傲物,动谓人不如己,见乡墨则骂乡墨不通,见会墨则骂会墨不通,既骂房官,又骂主考,未入学者,则骂学院。平心而论,己之所为诗文,实亦无胜人之处;不特无胜人之处,而且有不堪对人之处。只为不肯反求诸己,便都见得人家不是,既骂考官,又骂同考而先得者。傲气既长,终不进功,所以潦倒一生,而无寸进也。

余平生科名极为顺遂,惟小考七次始售。然每次不进,未尝敢出一怨言,但深愧自己试场之诗文太丑而已。至今思之,如芒在背。当时之不敢怨言,诸弟问父亲、叔父及朱尧阶便知。盖场屋之中,只有文丑而侥幸者,断无文佳而埋没者,此一定之理也。三房十四叔非不勤读,只为傲气太胜,自满自足,遂不能有所成。

京城之中,亦多有自满之人,识者见之,发一冷笑而已。又有当名士者,鄙科名为粪土,或好作诗古文,或好讲考据,或好谈理学,嚣嚣然[1]自以为压倒一切矣。自识者观之,彼其所造曾无几何,亦足发一冷笑而已。故吾人用功,力除傲气,力戒自满,毋为人所冷笑,乃有进步也。

诸弟平日皆恂恂退让,第累年小试不售[2],恐因愤激之久,致生骄惰之气,故特作书戒之。务望细思吾言而深省焉,幸甚幸甚!

国藩手草

道光廿四年十一月廿一日

[1]嚣嚣:喧哗,吵闹。此处比喻沸沸扬扬。[2]不售:不申。

【精彩点评】

在曾国藩的四个弟弟当中,温浦天分最高,阮甫能力最强,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性格浮躁、自视甚高。所以信中,曾国藩劝告弟弟们“吾人为学,最要虚心”。

俗话说“虚心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做事情不能有骄傲自负的情绪,所以我们不能有骄傲自满的情绪。如果骄傲自负,容易使人自以为是,从而失去前进的动力。一个骄傲自满的人,也容易引起别人的反感情绪,使得别人排斥自己。做事情同样也不能有失望怨愤的情绪,人们在遭遇到挫折失败的时候容易产生失望怨愤的情绪,这种情绪对于人们的进步也是不利的。每个人都应时常反省自身,想一想自己是不是有粗心浮躁的坏习惯,是不是有意气用事的时候。当自己做事情取得成绩时,是不是有骄傲自满的言行举止。当自己遭遇挫折的时候,是不是有失望怨愤的情绪。当我们把身上的坏习惯都逐渐消除后,我们在学习工作中往往能取得更大的进步。

【经典格言】

吾人为学,最要虚心。尝见朋友中有美材者,往往恃才傲物,动谓人不如己,见乡墨则骂乡墨不通,见会墨则骂会墨不通,既骂房官,又骂主考,未入学者,则骂学院。平心而论,己之所为诗文,实亦无胜人之处;不特无胜人之处,而且有不堪对人之处。

掘井多而皆不及泉

(1842年10月21日与诸弟书)

四位老弟足下:

吴竹如近日往来极密,来则作竟日谈,所言皆身心国家[1]大道理。渠言有窦兰泉者(垿,云南人),见道极精当平实。窦亦深知予者,彼此现未拜往。竹如必要予搬进城住,盖城内镜海先生可以师事,倭艮峰先生、窦兰泉可以友事。师友夹持,虽懦夫亦有立志。予思朱子言:“为学譬如熬肉,先须用猛火煮,然后用慢火温。”予生平工夫,全未用猛火煮过,虽略有见识,乃是从悟境得来。偶用功,亦不过优游玩索[2]已耳,如未沸之汤,遽用慢火温之,将愈煮愈不熟矣。以是急思搬进城内,屏除一切,从事于克己之学。镜海、艮峰两先生亦劝我急搬,而城外朋友,予亦有思常见者数人,如邵蕙西、吴子序、何子贞、陈岱云是也。

蕙西尝言:“‘与周公瑾交,如饮醇醪[3]’,我两人颇有此风味。”故每见辄长谈不舍。予序之为人,予至今不能定其品,然识见最大且精,尝教我云:“用功譬若掘井,与其多掘数井而皆不及泉,何若老守一井,力求及泉而用之不竭乎?”此语正与予病相合,盖予所谓“掘井多而皆不及泉”者也!

何子贞与予讲字极相合,谓我“真知大源,断不可暴弃”。予尝谓天下万事万理,皆出于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论之:纯以神行,大气鼓荡,脉络周通,潜心内传,此乾道也;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乾以神气言,凡坤以形质言。礼乐不可斯须去身,即此道也。乐本于乾,礼本于坤。作字而优游自得、真力弥满者,即乐之意也;丝丝入扣,转折合法,即礼意也。偶与子贞言及此,子贞深以为然,谓渠生平得力,尽于此矣。

陈岱云[4]与吾处处痛痒相关,此九弟所知者也。

【注释】

[1]身心国家:修身、养性、治国、治家,即有关个人和国家之事。[2]玩索:玩味索求。[3]醇醪:醇香可口的酒酿。[4]陈岱云:湖南茶陵人,道光十八年与曾国藩同中进士,后又同进翰林院,亦是曾国藩的亲家。

【精彩点评】

俗话说“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如果没有耕耘,哪里来收获。学习正是如此,如果没有刻苦努力,也就不能在学习上取得进步。三心二意,心思散漫,对于学习来说是需要克服的障碍。学习需要我们专心致志,一心一意地刻苦学习,这样才能学有所获。

对于古人而言,读书并考取功名是他们求取发展的主要途径。现代社会有了很大变化,一个人假如喜欢琴棋书画、诵读诗书,把这种爱好发扬光大,也能成就一番光明伟业。只是需要注意的是,无论人们选择什么作为自己的学习发展目标,一旦选定以后,就需要有专心致志、全力以赴的精神与态度,只有这样才能取得成功。

兄国藩手具道光廿二年九月十八日

【经典格言】

用功譬若掘井,与其多掘数井而皆不及泉,何若老守一井,力求及泉而用之不竭乎?

京师为人文渊薮

(1843年1月22日与诸弟书)

诸位贤弟足下:

现在朋友愈多。讲躬行心得者,则有镜海先生、艮峰前辈、吴竹如、窦兰泉、冯树堂。穷经知道者,则有吴子序、邵慧西。讲诗文字而艺通干道者,则有何子贞。才气奔放,则有汤海秋;英气逼人、志大神静,则有黄子寿。又有王少鹤(名锡振,广西主事,年二十七岁,张筱浦之妹夫)、朱廉甫(名琦,广西乙未翰林)、吴莘畲(名尚志,广东人,吴抚台之世兄)、庞作人(名文寿,浙江人),此四君者,皆闻予名而先来拜,虽所造有浅深,要皆有志之士,不甘居于庸碌者也。

京师为人文渊薮[1],不求则无之,愈求则愈出。近来闻好友甚多,予不欲先去拜别人,恐徒标榜虚声。盖求友以匡己之不逮,此大益也;标榜以盗虚名,是大损也。天下有益之事,即有足损者寓乎其中,不可不辨。

黄子寿近作《选将论》一篇,共六千余字,真奇才也!黄子寿戊戌年始作破题,而六年之中遂成大学问,此天分独绝,万不可学而至。诸弟不必震而惊之,予不愿诸弟学他,但愿诸弟学吴世兄、何世兄。吴竹如之世兄,现亦学艮峰先生写日记,言有矩,动有法,其静气实实可爱!何子贞之世兄,每日自朝至夕总是温书,三百六十日,除作诗文时,无一刻不温书,真可谓有恒者矣。故予从前限功课教诸弟,近来写信寄弟,从不另开课程,但教诸弟有恒而已。

国藩手草

道光廿二年十二月二十日

【注释】

[1]渊薮:人或事物聚集的地方。

【精彩点评】

信中,曾国藩谈到自己结交朋友时,总是别人先拜访他,他不先拜访别人,担心会招致“标榜虚声”的讥讽,这与我们当今的交友之道有所不同,兴许这是当时京城的风气吧。人际关系学和管理学当中,都非常重视人际交往,认为交往是不可或缺的成功之道。关于交友之道,曾国藩也同样自有一套功底。他能够金榜题名,并在仕途上获得超乎常人的升迁,离不开他平时的苦读及学业上的深厚功底,也与他善交人际有着直接关系。清代的京城,不仅是政治、经济中心,也是文化中心。京都人文渊薮,曾国藩在这里结交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他与朋友们相互切磋,不仅在学业上有所长进,而且他们中的许多人也都成为日后曾国藩事业上的好帮手。

【经典格言】

现在朋友愈多……虽所造有浅深,要皆有志之士,不甘居于庸碌者也。京师为人文渊薮,不求则无之,愈求则愈出。近来闻好友甚多,予不欲先去拜别人,恐徒标榜虚声。

与其出而教馆,不如静坐家塾

(1843年2月14日与诸弟书)

诸位老弟足下:

我去年曾与九弟闲谈,云:“为人子者,若使父母见得我好些,谓诸兄弟俱不及我,这便是不孝;若使族党称道我好些,谓诸兄弟俱不如我,这便是不悌[1]。何也?盖使父母心中有贤愚之分,使族党[2]口中有贤愚之分,则必其平日有讨好底意思,暗用机计,使自己得好名声,而使其兄弟得坏名声,必其后日之嫌隙由此而生也。刘大爷、刘三爷兄弟皆想做好人,卒至视如仇雠[3]。因刘三爷得好名声于父母族党之间,而刘大爷得坏名声故也。”今四弟之所责我者,正是此道理,我所以读之汗下。但愿兄弟五人,各各明白这道理,彼此互相原谅,兄以弟得坏名为忧,弟以兄得好名为快。兄不能使弟尽道得令名,是兄之罪;弟不能使兄尽道得令名,是弟之罪。若各各如此存心,则亿万年无纤芥[4]之嫌矣。

至于家塾读书之说,我亦知其甚难,曾与九弟面谈及数十次矣。但四弟前次来书,言欲找馆出外教书。兄意教馆之荒功误事,较之家塾为尤甚,与其出而教馆,不如静坐家塾。若云一出家塾便有名师益友,则我境之所谓名师益友者,我皆知之,且已夙夜熟筹之矣。惟汪觉庵师及阳沧溟先生,是兄意中所信为可师者。然衡阳风俗,只有冬学要紧,自五月以后,师弟皆奉行故事而已。同学之人,类皆庸鄙无志者,又最好讪笑人(其笑法不一,总之不离乎轻薄而已。四弟若到衡阳去,必以翰林[5]之弟相笑,薄俗可恶)。乡间无朋友,实是第一恨事,不惟无益,且大有损。习俗染人,所谓与鲍鱼处,亦与之俱化也。兄尝与九弟道及,谓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为损友太多故也。

今四弟意必从觉庵师游,则千万听兄嘱咐,但取明师之益,无受损友之损也。接到此信,立即率厚二到觉庵师处受业。其束修今年谨具钱十挂,兄于八月准付回,不至累及家中,非不欲从丰,实不能耳。兄所最虑者,同学之人无志嬉游,端节以后放散不事事,恐弟与厚二效尤耳,切戒切戒!凡从师必久而后可以获益。四弟与季弟今年从觉庵师,若地方相安,则明年仍可以游;若一年换一处,是即无恒者,见异思迁也,欲求长进,难矣。

此以上答四弟信之大略也。

六弟之信,乃一篇绝妙古文,排奡[6]似昌黎,拗很[7]似半山。予论古文,总须有倔强不驯之气,愈拗愈深之意。故于太史公[8]外,独取昌黎、半山两家。论诗亦取傲兀不群[9]者,论字亦然。每蓄此意而不轻谈。近得何子贞意见极相合,偶谈一二句,两人相视而笑。不知六弟乃生成有此一支妙笔,往时见弟文,亦无大奇特者,今观此信,然后知吾弟真不羁才也。欢喜无极!欢喜无极!凡兄有所志而力不能为者,吾弟皆可为之矣。

信中言兄与诸君子讲学,恐其渐成朋党[10],所见甚是。然弟尽可放心。兄最怕标榜,常存黯然尚絅[11]之意,断不致有所谓门户自表者也。信中言四弟浮躁不虚心,亦切中四弟之病,四弟当视为良友药石之言。信中又有“荒芜已久,甚无纪律”二语,此甚不是。臣子于君亲,但当称扬善美,不可道及过错;但当谕亲于道,不可疵议细节。兄从前常犯此大恶,但尚是腹诽,未曾形之笔墨。如今思之,不孝孰大乎是?常与阳牧云并九弟言及之,以后愿与诸弟痛惩此大罪。六弟接到此信,立即至父亲前磕头,并代我磕头请罪。

信中又言:“弟之牢骚,非小人之热中,乃志士之惜阴。”读至此,不胜惘然,恨不得生两翅忽飞到家,将老弟劝慰一番,纵谈数日乃快。然向使诸弟已入学,则谣言必谓学院做情,众口铄金[12],何从辨起?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科名迟早实有前定,虽惜阴念切,正不必以虚名萦怀耳。

凡人必有师,若无师,则严惮之心不生。既以丁君为师,此外择友,则慎之又慎。昌黎曰:“善不吾与,吾强与之附;不善不吾恶,吾强与之拒。”一生之成败,皆关乎朋友之贤否,不可不慎也。余容后告。

道光廿三年正月十六日

【注释】

[1]悌(tì):是儒家有关兄弟伦常的道德范畴。[2]族党:家族、乡党。[3]仇雠(chóu):雠,同“仇”字,这里指互相看做仇人。[4]纤芥:细微。[5]翰林:清代设翰林院,以及第进士充之,其官员称翰林。[6]排奡(ào):矫健。[7]拗很:曲年生隙。

[8]半山:宋代政治家王安石。太史公:汉代史家司马迁。[9]傲兀不群:高尚而不流于俗。[10]朋党:小集团,互相勾结。[11]黯然尚絅(jiǒng):絅,罩在外面的单衣服,也指禅衣,这里指糊涂地崇尚禅法。[12]铄金:熔化金子,此处指众口纷纭,莫衷一是。

【精彩点评】

交友的最高境界是相知相悦,其次是能相互鼓励、相互帮助,再次是一般的交往。西方谚语说,“要想了解一个人,只消看看他交的朋友”,中国文化传统中也一直把交友看得十分重要。每个人都希望结交到真正的君子为友,难怪古人会说:“君子忌苟名,择友如求师。”曾国藩择友,注重的是对己身有裨益,结交的也大都是高明、博雅之士。难怪四弟要出外找馆教书,认为能认识更多的名师益友,曾国藩叮嘱他“与其出而教馆,不如静坐家塾”“但取明师之益,无受损友之损”。曾国藩深知学问事业受师友的影响很大,所以他平生对访师择友极为留心。他曾说:“凡做好人,做好官,做名将,都要好师好友好榜样。”

【经典格言】

乡间无朋友,实是第一恨事,不惟无益,且大有损。习俗染人,所谓与鲍鱼处,亦与之俱化也。兄尝与九弟道及,谓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滨不可以读书,为损友太多故也。

功课无一定呆法,但须专耳

(1843年7月3日与六弟曾国华书)

温甫六弟左右:

五月廿九、六月初一,连接弟三月初一、四月廿五、五月初一三次所发之信,并四书文二篇,笔仗实实可爱!

信中有云:“于兄弟出直达其隐,父子祖孙间,不得不曲致其情。”此数语有大道理。余之行事,每自以为至诚可质天地,何妨直情径行。昨接四弟信,始知家人天亲之地,亦有时须委曲以行之者。吾过矣!吾过矣!

香海为人最好,吾虽未与久居,而相知颇深,尔以兄事之可也。丁秩臣、王衡臣两君,吾皆未见,大约可为弟之师。或师之,或友之,在弟自为审择。若果威仪可则[1],淳实宏通[2],师之可也。若仅博雅能文,友之可也。或师或友,皆宜常存敬畏之心,不宜视为等夷,渐至慢亵[3],则不复能受其益矣。

尔三月之信,所定功课太多,多则必不能专,万万不可。后信言已向陈季牧借《史记》,此不可不熟看之书。尔既看《史记》,则断不可看他书。功课无一定呆法,但须专耳。余从前教诸弟,常限以功课。近来觉限人以课程,往往强人以所难;苟其不愿,虽日日遵照限程,亦复无益。故近来教弟,但有一“专”字耳。专字之外,又有数语教弟,兹特将冷金笺写出,弟可贴之座右,时时省览,并抄一付寄家中三弟。

香海言时文须学《东莱博议》,甚是。弟先须用笔圈点一遍,然后自选几篇读熟,即不读亦可。无论何书,总须从首至尾,通看一遍。不然,乱翻几页,摘抄几篇,而此书之大局精处茫然不知也。

学诗从《中州集》入亦好。然吾意读总集不如读专集。此事人人意见各殊,嗜好不同。吾之嗜好,于五古则喜读《文选》,于七古则喜读《昌黎集》,于五律则喜读《杜集》[4],七律亦最喜杜诗,而苦不能步趋,故兼读《元遗山集》。吾作诗最短于七律,他体皆有心得。惜京都无人可与畅语者。弟要学诗,先须看一家集,不要东翻西阅。先须学一体,不可各体同学,盖明一体则皆明也。凌笛舟最善为诗律,若在省,尔可就之求教。

习字临《千字文》亦可,但须有恒。每日临帖一百字,万万无间断,则数年必成书家矣。陈季牧最喜谈字,且深思善悟。吾见其寄岱云信,实能知写字之法,可爱可畏!弟可从之切磋,此等好学之友,愈多愈好。

来信要我寄诗回南,余今年身体不甚壮健,不能用心,故作诗绝少,仅作感春诗七古五章。慷慨悲歌,自谓不让陈卧子,而语太激烈,不敢示人。余则仅作应酬诗数首,了无可观。顷作寄贤弟诗二首,弟观之以为何如?

京笔现在无便可寄,总在秋间寄回。若无笔写,暂向陈季牧借一支,后日还他可也。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三年六月初六日

【注释】

[1]威仪可则:则,效法。此意为威风凛凛的仪态可以效法。[2]淳实宏通:淳厚朴实而且宽宏通过。[3]慢亵:怠慢、轻视。[4]《杜集》:唐代诗人杜甫的文集。

【精彩点评】

温甫是曾国藩六弟曾国华的号。曾国华在族中排行第六,是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的第三个儿子,后过继给曾国藩的叔叔曾骥云。曾国华从小在父亲的塾馆中读书,天分颇高,但是其人心高气傲,心志不专。文中的书信是曾国藩现存家书的第一封单写给一个弟弟的信件。信中,曾国藩劝告弟弟读书要守住一个“专”字,要敬师畏友。敬师畏友是曾国藩拜师交友的原则和标准。无论是尊为师,还是结为友,都应当常存敬畏之心,不能视为与自己平等的人,渐渐地怠慢不敬,如果这样就再也不会从他身上获得教益了。

【经典格言】

功课无一定呆法,但须专耳。余从前教诸弟,常限以功课。近来觉限人以课程,往往强人以所难;苟其不愿,虽日日遵照限程,亦复无益。故近来教弟,但有一“专”字耳。

劝其痛著祖鞭,并心一往

(1848年2月25日与诸弟书)

澄侯、子植、季洪足下:

正月十一日发一家信,是日予极不得闲,又见温甫在外未归,心中懊恼之至,故仅写信与诸弟,未尝为书禀堂上大人。不知此书近已接到否?

温弟近定黄正斋家馆,每月俸银五两。温弟自去岁以来,时存牢骚抑郁之气,太史公所谓“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所往者”,温甫颇有此象。故举业工夫,大为抛荒。间或思一振奋,而兴致不能鼓舞,余深忧虑,每劝其痛着祖鞭,并心一往。温弟辄言思得一馆,使身有所管束,庶心有所维系。余思自为京官,光景尚不十分窘迫,焉有不能养一胞弟,而必与寒士争馆地?向人求荐,实难启口,是以久未为之谋馆。

自去岁秋冬以来,闻温弟之妇有疾,温弟羁留日久,亦觉牢落无耦,而叔父抱孙之念甚切,亦不能不思温弟南归。且余既官二品,则明年顺天主考,亦在可简放之列,恐温弟留京三年,又告回避。念此数者,欲劝温弟南旋,故上次信道及此层,欲诸弟细心斟酌。

不料发信之后,不过数日,温弟即定得黄正斋馆地。现在既已定馆,则身有所管束,心亦有所系属,举业工夫又可渐渐整理,只得待今年下半年再看光景。

如我今年或圣眷略好,有明年主考之望,则于明年四五月再与温弟商入南闱[1]或北闱行止。如我今年圣眷平常,或别有外放意外之事,则温弟仍留京师,一定现北闱,不必议南旋之说也。

坐馆以羁束身心,自是最好之事,然正斋家之馆,澄弟所深知者。万一不合,温弟亦难久坐。见可而留,知难而退,但能不得罪东家,好来好去,即无不可耳。

余自去岁以来,日日想归家省亲,所以不能者,一则京城欠账将近一千,归家途费又须数百,甚难措办。二则二品归籍,必须具折,折中难于措辞。私心所愿者,颇想得一学差。三年任满,即归家省亲,上也。若其不能,则或明年得一外省主考,能办途费,后年必归次也。若二者不能,则只望六弟九弟明年得中一人,后年得一京官,支持门面;余则告养归家,他日再定行止耳。如三者皆不得,则直待六年之后,至甲寅年母亲七十之年,余誓具折告养,虽负债累万,归无储粟,余亦断断不顾矣。然此实不得已之计。奢能于前三者之中,得其一者,则后年可见堂上各大人,乃如天之福也!不审[2]祖宗能默佑否?

现在寓中一切平安。癣疾上半身全好,惟腰下尚有纤痕。家门之福,可谓全盛,而余心犹有归省之情,难以自慰。因偶尔书及,遂备陈之。

毅然伯之项,去年已至余寓,今始觅便寄南。家中可将书封好,即行送去。余不详尽,诸惟心照。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八年正月廿一日

【注释】

[1]南闱:闱,考场。南闱即江南乡试。[2]不审:不知。

【精彩点评】

上一封家信中,我们讲过曾国藩的六弟曾国华(温甫)天资甚高,曾家众人对他寄予深厚期望,可惜他心高气傲,眼高手低,屡试不中。对于曾国华这个六弟,曾国藩也总是鼓励劝解。1845年8月3日,曾国藩在给父母的家书中提到,如果弟弟们应试不中,可以到京城一游。后来,曾国华考试未中,便和二哥曾国潢一起于10月23日到达京城。在曾国藩的督导下开始用功读书,学业有所长进。可惜,曾国华做事难于专心致志,不久后便开始旧习气发作,这才有了文中曾国藩家信中对曾国华的无可奈何,并劝慰他下决心争取进步,一心一意奔前程,言语中对曾国华前途的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经典格言】

举业工夫,大为抛荒。间或思一振奋,而兴致不能鼓舞,余深忧虑,每劝其痛着祖鞭,并心一往……余思自为京官,光景尚不十分窘迫,焉有不能养一胞弟,而必与寒士争馆地?向人求荐,实难启口,是以久未为之谋馆。

治家之道如能救焚拯溺,何难嘘枯回生

(1841年6月5日与祖父书)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

四月十一日,由折差第六号家信,十六日折弁又到。孙男等平安如常,孙妇亦起居维慎。

曾孙数日内添吃粥一顿,因母乳日少,饭食难喂,每日两饭一粥。今年散馆,湖南三人皆留,全单内共留五十二人,惟三人改部属,三人改知县。翰林衙门,现已多至百四五十人,可谓极盛。

琦善已于十四日押解到京。奉上谕派亲王三人、郡王一人、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尚书会同审讯,现未定案。

梅霖生同年因去岁咳嗽未愈,日内颇患咯血。同乡各京官宅皆如故。

澄侯弟三月初四日在县城发信已经收到,正月廿五信至今未接,兰姊以何时分娩?是男是女?伏望下次示知。

楚善八叔事,不知去冬是何光景?如绝无解危之处,则二伯祖母将穷迫难堪,竟希公之后人,将见笑于乡里矣。孙国藩去冬已写信求东阳叔祖兄弟,不知有补益否?此事全求祖父大人做主。如能救焚拯溺,何难嘘枯回生[1]。

伏念祖父平日积德累仁,救难济急,孙所知者,已难指数。如廖品一之孤、上莲叔之妻、彭定五之子、福益叔祖之母及小罗巷、樟树堂各庵,皆代为筹划,曲加矜恤。凡他人所束手无策、计无复之者,得祖父善为调停,旋乾转坤,无不立即解危;而况楚善八叔同胞之亲、万难之时乎?

孙因念及家事,四千里外杳无消息,不知同堂诸叔目前光景。又念及家中此时亦甚艰窘,辄敢冒昧饶舌,伏求祖父大人宽宥无知之罪。楚善叔事如有设法之处,望详细寄信来京。

兹逢折便,敬禀一二,即跪叩祖母大人万福金安。

道光廿一年四月十六日

【注释】

[1]嘘枯回生:比喻大限将至之人有望起死回生。

【精彩点评】

曾国藩的祖父曾星冈(1774—1849),又名曾玉屏,虽然从小接受过家训,不过随着家庭经济的好转,沾染了不少公子哥的游惰习气,直到中年才洗心革面,从此“终身未明而起”,自三十五岁起“始讲求农事”。鉴于早年生活失于检点之痛,曾星冈自中年时起不仅治家有方,在做人方面也处处力求为子孙树立良好的榜样。他经常训导子孙:“君子居下,则排一方之难;在上,则息万物之器。”对于周围那些需要帮助的人总是积德累仁,救难济急。曾国藩曾在家书中回忆说,他的祖父曾星冈“昔年待人,无论贵贱老少,纯是一团和气,独对于子孙诸侄严肃异常”。曾星冈也曾反复教导子孙要以“懦弱无刚”四字为耻。

【经典格言】

楚善八叔事,不知去冬是何光景?如绝无解危之处,则二伯祖母将穷迫难堪,竟希公之后人,将见笑于乡里矣……如能救焚拯溺,何难嘘枯回生。

吾家规矩极好,当蹱而行之

(1847年8月28日与诸弟书)

四弟、九弟、季弟足下:

六月廿八日发第九号家信,想已收到。七月以来,京寓大小平安。癣疾虽头面微有痕迹,而于召见已绝无妨碍。从此不治,听之可也。

丁士元散馆,是诗中“皓月”误写“浩”字。胡家玉是赋中“先生”误写“先王”。

李竹屋今年在我家教书三个月,临行进他俸金,渠坚不肯受。 其人知情知义,予仅送他褂料被面等物,竟未送银。渠出京后来信三次。予有信托立夫先生,为渠荐馆。昨立夫先生信来,已请竹屋在署教读矣,可喜可慰。耦庚先生革职,同乡莫不嗟叹。而渠屡次信来,绝不怪我,尤为可感可敬。

《岳阳楼记》,大约明年总可寄到。家中《五种遗规》,四弟须日日看之,句句学之。我所望于四弟者,惟此而已。

家中蒙祖父厚德余荫,我得忝列卿贰[1],若使兄弟妯娌不和睦,后辈子女无法则,则骄奢淫佚,立见消败。虽贵为宰相,何足取哉?我家祖父、父亲、叔父三位大人规矩极严,榜样极好,我辈踵而行之,极易为力。别家无好榜样者,亦须自立门户,自立规条;况我家祖父榜样,岂可不遵行之而忍令坠落之乎?现在我不在家,一切望四弟做主。兄弟不和,四弟之罪也。妯娌不睦,四弟之罪也;后辈骄恣不法,四弟之罪也。我有三事奉劝四弟:一曰勤,二曰早起,三曰看《五种遗规》。四弟能信此三语,便是爱兄敬兄;若不信此三语,便是弁髦视兄[2]。我家将来气象之兴衰,全系乎四弟一人之身。

六弟近来气性极和平,今年以来未曾动气,自是我家好气象。惟兄弟俱懒。我以有事而懒,六弟无事而亦懒,是我不甚满意处。若二人俱勤,则气象更兴旺矣。

吴、彭两寿文及小四书序、王待聘之父母家传,俱于八月付回,大约九月可到。

袁漱六处,予意已定将长女许与他,六弟已当面与他说过几次矣,想堂上大人断无不允。予意即于近日订庚,望四弟禀告堂上。陈岱云处姻事,予意尚有迟疑。前日四弟信来,写堂上允诺欢喜之意。筠仙已经看见,此书信告岱云矣。将来亦必成局,而予意尚有一二分迟疑。

岱云丁艰,余拟送奠仪,多则五十,少则四十,别有对联之类,家中不必另致情也。余不尽言。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七年七月十八日

【注释】

[1]忝列:谦辞,表辱没他人,自己有愧。[2]弁髦:这里指鄙视。

【精彩点评】

文中的诸多描述中,我们能看见一个平易近人、谦恭谨慎的曾国藩形象。他深知家族的兴旺是靠祖辈人辛苦积累下来的,富贵是暂时的,如果因为家中稍稍富贵,后辈人骄奢淫逸,不能继承祖辈的良好德行,那么家业很快就会衰败下去。所以,他用大量篇幅告诫家中弟弟,一定要严守家训,勤勉持家,尤其是对四弟的谆谆嘱托,可谓语重心长,他还告诉四弟三句话,希望他能照办。他说如果四弟和六弟都能勤劳一些,那么家族肯定会更兴旺的,这是对他们的激励。

的确只有自己能够克除缺点,不断修养自己形成良好的品德,才能成为后辈人的榜样,不至于上梁不正下梁歪。一个家族到了鼎盛时期,极容易增长骄奢情绪,例如,《红楼梦》中的贾家曾权倾一时,地位显赫,但是,祖辈留下的基业,却成为后辈骄奢淫逸的资本,他们在温室中成长,不知道辛苦,不懂得勤俭持家,留恋风花雪月,富贵乃是暂时的,结果,他们终食恶果,落得个家族败灭的下场。所以,富贵时千万不要忘本,要谨忌骄奢无度。

【经典格言】

家中蒙祖父厚德余荫,我得忝列卿贰,若使兄弟妯娌不和睦,后辈子女无法则,则骄奢淫佚,立见消败。虽贵为宰相,何足取哉?我家祖父、父亲、叔父三位大人规矩极严,榜样极好,我辈踵而行之,极易为力。别家无好榜样者,亦须自立门户,自立规条;况我家祖父榜样,岂可不遵行之而忍令坠落之乎?

凡大员之家,不涉公庭乃为得体

(1848年6月10日与诸弟书)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

澄侯在广东前后共发信九封,至郴州、耒阳又发二信,三月十一到家以后又发二信,皆已收到。植、洪二弟,今年所发三信亦俱收到。

澄弟在广东处置一切,甚有道理。易念园、庄生各处程仪,尤为可取。其办朱家事,亦为谋甚忠;虽无济于事,而朱家必可无怨。《论语》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1]之邦行矣。”吾弟出外,一切如此,吾何虑哉!

贺八爷、冯树堂、梁俪裳三处,吾当写信去谢,澄弟亦宜各寄一书。即易念园处,渠既送有程仪,弟虽未受,亦当写一谢信寄去。其信即交易宅,由渠家书汇封可也。若易宅不便,即手托岱云觅寄。

季洪考试不利,区区得失,无足介忧。补发之案有名,不去复试,甚为得体。今年试若能得意,固为大幸!即使不遽获售,去年家中既售一个,则今岁小挫,亦盈虚自然之理,不必抑郁。植弟书法甚佳,然向例未经过岁考者不合选拔,弟若去考拔,则同人必指而目之。及其不得,人不以为不合例而失,且以为写作不佳而黜,吾明知其不合例,何必受人一番指目乎?弟书问我去考与否?吾意以科考正场为断。若正场能取一等补廪,则考拔之时,已是廪生入场矣;若不能补廪,则附生考拔,殊可不必,徒招人妒忌也。

我县新官加赋,我家不必答言,任他多少,我家依而行之。如有告官者,我家不必入场。凡大员之家,无半字涉公廷,乃为得体;为民除害之说,为辖之属言之,非谓去本地方官也。

排山之事尚未查出,待下次折弁付回。欧阳之二十千及柳衙叔之钱,望澄弟先找一项垫出,待彭大生还来即行归款。

彭山屺之业师任千总(名占魁)现在京引见,六月即可回省。九弟及牧云所需之笔及叔父所嘱之膏药、眼药均托任君带回。

曹西垣教习服满引见,以知县用,七月却身还家;母亲及叔父之衣,并阿胶等项,均托西垣带回。

去年内赐衣料,袍褂皆可裁三件;后因我进闱考教习,家中叫裁缝做,渠裁之不得法,又窃去整料,遂仅裁祖父、父亲两套。本思另办好料,为母亲制衣寄回,因母亲尚在制中,故未遽寄。叔父去年四十晋一,本思制衣寄祝,亦因在制未遽寄也。兹准拟托西垣带回,大约九月可到家,腊月服阕,即可着矣。

纪梁读书,每日百二十字,与泽儿正是一样,只要有恒,不必贪多。

澄弟虽不读书,亦须常看《五种遗规》及《呻吟语》,洗尽浮华,朴实谙练,上承祖父,下型子弟,吾于澄弟实有厚望焉!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八年五月初十日

【注释】

[1]蛮貊:野蛮异族。

【精彩点评】

曾国藩是一个谦虚的人,对己如此,对家中兄弟子侄也同样如此。他曾多次劝诫家人不要因为家中有人做官,就看不起别人。信中,曾国藩说:“我县新官加赋,我家不必答言,任他多少,我家依而行之。如有告官者,我家不必入场。凡大员之家,无半字涉公廷,乃为得体;为民除害之说,为辖之属言之,非谓去本地方官也。”这是在力戒家人不要在老家干预地方行政。

【经典格言】

如有告官者,我家不必入场。凡大员之家,无半字涉公廷,乃为得体;为民除害之说,为辖之属言之,非谓去本地方官也。

告九弟在京出京情形

(1841年10月1日与父母书)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八月初三日,男发家信第十一号。信甚长,不审已收到否?十四日接家信,内有父亲、叔父并丹阁叔信各一件,得悉丹阁叔入泮,且堂上各大人康健,不胜欣幸!

男于八月初六日,移寓绳匠胡同北头路东,屋甚好,共十八间,每月房租京钱二十千文。前在棉花胡同,房甚逼仄。此时房屋爽垲[1],气象轩敞。男与九弟言,恨不能接堂上各大人来京住此。

男身体平安,九弟亦如常,前不过小恙,两日即愈,示服补剂。甲三自病体复元后,日见肥胖,每日欢呼趋走,精神不倦,家妇亦如恒。九弟《礼记》读完,现读《周礼》。

心斋兄于八月十六日[2],男向渠借银四十千付至家用。渠允于到湘乡时,送银二十八两交勤七叔处转交男家,且言万不致误。男订待渠到京日偿还其银,若到家中,不必还他。

又男寄有冬菜一篓,朱尧阶寿屏一付,在心斋处。冬菜托交勤七叔送至家,寿屏托交朱啸山转寄香海处,月内准有信去。王雅园处,去冬有信去,至今无回信,殊不可解。颜字不宜写白折,男拟改临褚、柳。

去年跪托叔父大人之事,承已代觅一具,感戴之至!泥首万拜。若得再觅一具,即于今冬明春办就更妙。敬谢叔父,另有一函。在京一切,自知谨慎。

男跪禀

道光廿一年八月十七日

【注释】

[1]爽垲:清爽干燥。[2]此处疑缺字。

【精彩点评】

文中九弟即曾国荃(字沅甫),是曾国藩父亲曾麟书的第四个儿子,族中排行第九,故人称“曾老九”。曾国荃自幼聪明灵敏接受严格的家塾教育,又曾从曾国藩学于京师,他在兄弟五人中天分最高,个性也最为倔强,后为封疆大吏。

1840年—1847年间,曾国藩一直在翰林院、詹事府担任闲职。

文中书信中,曾国藩提到移居住所,房子共十八间,清爽干燥,气象轩敞,很希望接家中长辈来供养,说明他的境遇有了好转,生活也有了改善。

【经典格言】

男身体平安,九弟亦如常,前不过小恙,两日即愈,示服补剂。甲三自病体复元后,日见肥胖,每日欢呼趋走,精神不倦,家妇亦如恒。九弟《礼记》读完,现读《周礼》。

寄家银馈赠贫寒亲戚

(1844年4月27日与祖父母书)

孙国藩跪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

二月十四孙发第二号信,不知已收到否?孙身体平安,孙妇及曾孙男女皆好。

孙去年十二月十八曾寄信到家,言寄家银一千两,以六百为家中还债之用,以四百为馈赠亲族之用。其分赠数月,另载寄弟信中,以明不敢自专之义也。后接家信,知兑啸山百三十千,则此银已亏空一百矣。顷闻曾受恬丁艰,其借银恐难遽[1]完,则又亏空一百矣。所存仅八百,而家中旧债尚多。馈赠亲族之银,系孙一人愚见,不知祖父母、父亲、叔父以为可行否?伏乞裁夺。

孙所以汲汲[2]馈赠者,盖有二故:一则我家气运太盛,不可不格外小心,以为持盈保泰之道。旧债尽清,则好处太全,恐盈极生亏;留债不清,则好中不足,亦处乐之法也。二则各亲戚家皆贫,而年老者,今不略为资助,则他日不知何如?孙自入都后,如彭满舅曾祖、彭王姑母、欧阳岳祖母、江通十舅,已死数人矣,再过数年,则意中所欲馈赠之人,正不保何若矣!家中之债,今虽不还,后尚可还;赠人之举,今若不为,后必悔之!

此二者,孙之愚见如此。然孙少不更事,未能远谋,一切求祖父、叔父做主,孙断不敢擅自专权。其银待欧阳小岑南归,孙寄一大箱衣物、银两概寄渠处,孙认一半车钱,彼时再有信回。

孙谨禀

道光廿四年三月初十日

【注释】

[1]遽:急速,迅速。[2]汲汲:通“急急”,急切的样子。

【精彩点评】

纵观曾国藩的一生,祖父曾星冈对他的影响最大,即使到了晚年称侯拜相,曾国藩仍自认不如祖父。在曾国藩的心目中,祖父曾星冈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曾国藩一直把馈赠作为惜福之道。他相信富贵在天,非人力所能为之,人所能做的就是庄敬自强,走正大光明之道。曾星冈常常讥笑那些喜欢积攒私财的人家,认为那是败家的兆头。他认为,与其给子孙留下大笔财产,不如教子孙走入正道。他说,如果子孙误入歧途,将来必定锱铢必较,心胸狭隘,到了那时就难以挽回。对此,曾国藩深信不疑,文中他如此重视馈赠和祖父的影响不无关系。

【经典格言】

孙所以汲汲馈赠者,盖有二故:一则我家气运太盛,不可不格外小心,以为持盈保泰之道。旧债尽清,则好处太全,恐盈极生亏;留债不清,则好中不足,亦处乐之法也。二则各亲戚家皆贫,而年老者,今不略为资助,则他日不知何如?孙自入都后,如彭满舅曾祖、彭王姑母、欧阳岳祖母、江通十舅,已死数人矣,再过数年,则意中所欲馈赠之人,正不保何若矣!家中之债,今虽不还,后尚可还;赠人之举,今若不为,后必悔之!

说明寄银馈赠贫寒亲戚的缘由

(1844年4月27日与诸弟书)

六弟、九弟左右:

三月初八日接到两弟二月十五日所发信,信面载第二号,则知第一号信未到。比去提塘追索,渠云并未到京,恐尚在省未发也。以后信宜交提塘挂号,不宜交折差手,反致差错。

来书言自去年五月至十二月,计共发信七八次。兄到京后,家人仅检出两次:一系五月廿二日发,一系十月十六日发,其余皆不见。远信难达,往往似此。十二月信有“糊涂”字样,亦情之不能禁者。盖望眼欲穿之时,疑信杂生,怨怒交至。惟骨肉之情愈挚,则望之愈殷;望之愈殷,则责之愈切。度日如年,居室如圜墙,望好音如万金之获,闻谣言如风声鹤唳,又加以堂上之悬思,重以严寒之逼人。其不能不出怨言以相詈[1]者,情之至也。然为兄者观此二字,则虽曲谅其情,亦不能不责之;非责其情,责其字句之不检点耳。何芥蒂之有哉!

至于回京时有折弁南还,则兄实不知。当到家之际,门几如市,诸务繁剧,吾弟可想而知。兄意谓家中接榜后所发一信,则万事可以放心矣,岂尚有悬挂者哉?来书辩论详明,兄今不复辩,盖彼此之心虽隔万里,而赤诚不啻目见,本无纤毫之疑,何必因二字而多费唇舌?以后来信,万万不必提起可也。

所寄银两,以四百为馈赠族戚之用。来书云:“非有未经审量之处,即似稍有近名之心。”此二语推勘入微,兄不能不内省者也。又云:“所识穷乏得我而为之,抑逆知家中必不可为此慷慨,而姑为是言?”斯二语者,毋亦拟阿兄不伦乎?兄虽不肖,亦何至鄙且奸至于如此之甚?所以为此者,盖族戚中有断不可不一援手之人,而其余则牵连而及。

兄己亥年至外家,见大舅陶穴而居,种菜而食,为恻然者久之。通十舅送我,谓曰:“外甥做外官则阿舅来做烧火夫也。”南五舅送至长沙,握手曰:“明年送外甥媳来京。”余曰:“京城苦,舅勿来。”舅曰:“然,然吾终寻汝任所也。”言已泣下。兄念母舅皆已年高,饥寒之况可想。而十舅且死矣,及今不一援手,则大舅、五舅又能沾我辈之余润乎?十舅虽死,兄意犹当恤其妻子,且从俗为之延僧,如所谓道场者,以慰逝者之魂,而尽吾不忍死其舅之心。我弟我弟,以为可乎?兰姊蕙妹,家运皆舛。兄好为识微之妄谈,兰姊犹可支撑,蕙妹再过数年,则不能自存活矣。同胞姊妹,纵彼无觖望[2],吾能不视如一家一身乎?

欧阳沧溟先生夙债甚多,其家之苦况,又有非吾家可比者,故其母丧,不能稍隆厥礼。岳母送余时,亦涕泣而道。兄赠之独丰,则犹徇世俗之见也。

楚善叔为债主逼迫,入地无门,二伯祖母尝为余泣言之。又泣告子植曰:“八儿夜来泪注,地湿围径五尺也!”而田货于我家,价既不昂,事又多磨。尝贻书于我,备陈吞声饮泣之状。此子植所亲见,兄弟尝欷歔久之!

丹阁叔与宝田表叔,昔与同砚席十年,岂意今日云泥隔绝至此。知其窘迫难堪之时,必有饮恨于实命之不犹者矣。丹阁戊戌年,曾以钱八千贺我。贤弟谅其景况,岂易办八千者乎?以为喜极,固可感也!以为钓饵,则亦可怜也!任尊叔见我得官,其欢喜出于至诚,亦可思也。

竟希公一项,当甲午年抽公项三十二千为贺礼,渠两房颇不悦。祖父曰:“待藩孙得官,第一件先复竟希公项。”此语言之已熟,待各堂叔不敢反唇相讥耳。同为竟希公之嗣,而菀枯[3]悬殊若此。设造物者一日移其菀于彼二房,而移其枯于我房,则无论六百,即六两亦安可得耶?

六弟、九弟之岳家皆寡妇孤儿,槁饿[4]无策。我家不拯之,则孰拯之者?我家少八两,未必遂为债户逼取;渠得八两,则举室回春。贤弟试设身处地,而知其如救水火也。

彭王姑待我甚厚,晚年家贫,见我辄泣。兹王姑已殁,故赠宜仁王姑丈,亦不忍以死视王姑之意也。腾七则姑之子,与我同孩提长养。

各舅祖则推祖母之爱而及也。彭舅曾祖则推祖父之爱而及也。陈本七、邓升六二先生,则因觉庵师而牵连及之者也。其余馈赠之人,非实有不忍于心者,则皆因人而及。非敢有意讨好,沽名钓誉,又安敢以己之豪爽形祖父之刻啬,为此奸鄙之心之行也哉?

诸弟生我十年以后,见诸族戚家皆穷,而我家尚好,以为本分如此耳,而不知其初皆与我家同盛者也。兄悉见其盛时气象,而今日零落如此,则太难为情矣。

凡盛衰在气象。气象盛则虽饥亦乐,气象衰则虽饱亦忧。今我家方全盛之时,而贤弟以区区数百金为极少,不足比数。设以贤弟处楚善、宽五之地,或处葛、熊二家之地,贤弟能一日以安乎?

凡遇之丰啬顺舛,有数存焉,虽圣人不能自为主张。天可使吾今日处丰享之境,即可使吾明日处楚善、宽五之境。君子之处顺境,兢兢焉常觉天之过厚于我,非果厚也,以为较之尤啬者,而我固已厚矣。古人所谓境地须看不如我者,此之谓也。

来书有“区区千金”四字,其毋乃不知天之已厚于我兄弟乎?兄尝观《易》之道,察盈虚消息之理,而知人不可无缺陷也。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天有孤虚,地阙东南,未有常全而不缺者。《剥》也者,《复》之几也,君子以为可喜也!《夬》也者,《姤》[5]之渐也,君子以为可危也!是故既吉矣,则由吝以趋于凶;既凶矣,则由悔以趋于吉。君子但知有悔耳。悔者,所以守其缺,而不敢求全也。小人则时时求全,全者既得,而吝与凶随之矣。众人常缺而一人常全,天道屈伸之故,岂若是不公乎?

今吾家椿萱重庆,兄弟无故,京师无比美者,亦可谓至万全者矣。故兄但求缺陷,名所居曰“求缺斋”。盖求缺于他事而求全于堂上,此则区区之至愿也。家中旧债不能悉清,堂上衣服不能多办,诸弟所需不能一给,亦求缺陷之义也!内人不明此意,而时时欲置办衣物,兄亦时时教之。今幸未全备,待其全时,则吝与凶随之矣。此最可畏者也!贤弟夫妇诉怨于房闼之间,此是缺陷。吾弟当思所以弥其缺,而不可尽给其求,盖尽给则渐几于全矣。吾弟聪明绝人,将来见道有得,必且韪余之言也。

至于家中欠债,则兄实有不尽知者。去年二月十六,接父亲正月初四日手谕,中云:“一切年事,银钱敷用有余。上年所借头息钱,均已完清。家中极为顺遂,故不窘迫。”父亲所言如此,兄亦不甚了了,不知所完究系何项?未完尚有何项?兄弟所知者,仅江孝七外祖百两、朱岚暄五十两而已。其余如耒阳本家之账,则兄由京寄还,不与家中相干。甲午冬借添梓坪钱五十千,尚不知作何还法?正拟此次禀问祖父。此外账目,兄实不知,下次信来,务望详开一单,使兄得渐次筹划。

如弟所云:“家中欠债已传播否?若已传播而实不至,则祖父受吝啬之名,我加一信,亦难免二三其德之诮[6]。”此兄读两弟来书,所为踌躇而无策者也。兹特呈堂上一禀,依九弟之言书之,谓朱啸山、曾受恬处二百落空,非初意所料。其馈赠之项,听祖父、叔父裁夺,或以二百为赠,或每人减半亦可;或家中十分窘迫,即不赠亦可。族戚来者,家中即以此信示之,庶不悖于过则归己之义。贤弟观之,以为何如也?

若祖父、叔父以前信为是,慨然赠之,则此禀不必付归,兄另有安信付去。恐堂上慷慨持赠,反因接吾书而疑沮。凡仁心之发,必一鼓作气,尽吾力之所能为,稍有转念,则疑心生,私心亦生。疑心生则计较多而出纳吝矣,私心生则好恶偏而轻重乖矣。使家中慷慨乐与,则慎无以吾书生堂上之转念也。使堂上无转念,则此举也,阿兄发之,堂上成之,无论其为是为非,诸弟置之不论可耳。向使去年得云贵广西等省苦差,并无一钱寄家,家中亦不能责我也。

九弟来书,楷法佳妙,余爱之不忍释手。起笔收笔皆藏锋,无一笔撒手乱丢,所谓有往皆复也。想与陈季牧讲究,彼此各有心得,可嘉可喜!然吾所教尔者,尚有二事焉。一曰换笔,古人每笔中间必有一换,如绳索然,第一股在上,一换则第二股在上,再换则第三股在上也。笔尖之着纸者仅少许耳,此少许者,吾当做四方铁笔用。起处东方在左,西方向右,一换则东方向右矣。笔尖无所谓方也,我心常觉其方,一换而东,再换而北,三换而西,则笔尖四面有锋,不仅一面相向矣。二曰结字有法,结字之法无穷,但求胸中有成竹耳。

六弟之信文笔拗而劲,九弟文笔婉而达,将来皆必有成。但目下不知各看何书?万不可徒看考墨卷,汩没性灵。每日习字不必多,作百字可耳。读背诵之书不必多,十页可耳。看涉猎之书不必多,亦十页可耳。但一部未完,不可换他部,此万万不易之道。阿兄数千里外教尔,仅此一语耳。

罗罗山兄读书明大义,极所钦仰,惜不能会面畅谈,余近来读书无所得,酬应之繁,目不暇接,实实可厌。惟古文各体诗,自觉有进境,将来此事当有成就。恨当世无韩愈、王安石一流人,与我相质证耳。

贤弟亦宜趁此时学为诗、古文,无论是否,且试拈笔为之。及今不作,将来年长,愈怕丑而不为矣。每月六课,不必其定作诗文也。古文、诗赋、四六,无所不作,行之有常,将来百川分流,同归于海,则通一艺即通众艺,通于艺即通于道,初不分而二之也。此论虽太高,然不能不为诸弟言之,使知大本大原,则心有定向,而不至于摇摇无着,虽当其应试之时,全无得失之见,乱其意中;即其用力举业之时,亦于正业不相妨碍。诸弟试静心领略,亦可徐徐会悟也。

外附录《五箴》一首、养身要言一纸、《求缺斋课程》一纸,诗文不暇录,惟谅之。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四年三月初十日

【注释】

[1]詈:骂。[2]觖望:奢望。[3]菀枯:荣枯;[4]槁饿:饥饿。

[5]姤:善,美好。[6]诮:责备。

【精彩点评】

文中,曾国藩向两位弟弟解释馈赠贫寒亲戚的原因,由此看出曾家兄弟之间关于银两存有分歧的一面。过去,在没有分家的大家庭中,每个家庭成员的收入都是公有财产,文中六弟、九弟对于曾国藩自作主张馈赠亲朋的做法予以反对也是出于这个原因。不过作为自己在外所得的收入,每个人都享有处置权,面对他人的严厉指责,谁都会愤怒。不过,曾国藩既要做孝子,又要做贤明的兄长,曾国藩唯一能做的就是做一番说明,然后再对弟弟们谆谆教导。

文中,我们可以看出,曾国藩湖南老家的欠债很多,曾家的近亲大多生活窘困。然而,曾家作为大户人家,曾国藩又在外为官多年,家境依旧不够宽裕。可想而知,当时普通民众的生活应该更艰难。文中提道:“诸弟生我十年以后,见诸戚族家皆穷,而我家尚好,以为本分如此耳,而不知其初皆与我同盛者也。兄悉见其盛时气象,而今日零落如此,则太难为情矣。”曾家的这些近亲都是在十来年间由富变贫的,而这十年正是鸦片战争前后,距太平军起事也只有五六年。这期间民生凋敝,整个南方各省都是这种光景,这也是太平军能够迅速发展壮大的社会原因。曾国藩这封写给六弟、九弟的信里包含着丰富的社会信息和文化内涵,对中国近代史研究来说,是不可多得的重要资料。

【经典格言】

凡盛衰在气象。气象盛则虽饥亦乐,气象衰则虽饱亦忧。今我家方全盛之时,而贤弟以区区数百金为极少,不足比数。设以贤弟处楚善、宽五之地,或处葛、熊二家之地,贤弟能一日以安乎?

望两弟鉴我苦心,结实用功

(1846年2月13日与父母书)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礼次:

正月十五日接到父亲、叔父十一月二十所发手书,敬悉一切。但折弁于十二月廿八,在长沙起程,不知四弟何以尚未到省?

祖母葬地,易敬臣之说甚是。男去冬已写信与朱尧阶,请渠寻地。兹又寄书与敬臣。尧阶看妥之后,可请敬臣一看,以尧阶为主,而以敬臣为辅。尧阶看定后,若毫无疑义,不再请敬臣可也;若有疑义,则请渠二人商之(男书先寄去,若请他时,四弟再写一信去)。男有信禀祖父大人,不知祖父可允从否?若执意不听,则遵命不敢违拗,求大人相机而行。

大人念及京中恐无钱用。男在京事事省俭,偶值阙乏[1]之时,尚有朋友可以通挪。去年家中收各项约共五百金,望收藏二百勿用,以备不时之需。丁戊二年不考差,男恐无钱寄回。男在京用度自有打算,大人不必挂心。此间情形,四弟必能详言之。家中办丧事情形,亦望四弟详告。共发孝衣几十件?飨祭几堂?远处来吊者几人?一一细载为幸!

男身体平安。一男四女,痘后俱好。男妇亦如常。

闻母亲想六弟回家,叔父信来,亦欲六弟随公车南旋。此事须由六弟自家做主,男不劝之归,亦不敢留。

家中诸务浩繁,四弟可一人经理。九弟、季弟必须读书,万不可耽搁也。九弟、季弟亦万不可懒散自弃。去年江西之行,已不免为人所窃笑,以后切不可轻举妄动,只要天不管地不管,伏案用功而已。男在京时时想望者,只望诸弟中有一发愤自立之人,虽不得科名,亦是男的大帮手。万望家中勿以琐事耽搁九弟、季弟,亦望两弟鉴我苦心,结实用功也。

男之癣疾近又小发,但不似去春之甚耳。同乡各家如常。刘月槎已于十五日到京。余俟续呈。

男谨禀

道光廿六年正月十八日

【注释】

[1]阙乏:缺乏。

【精彩点评】

六弟曾国华于1845年10月23日到达京城,在长兄曾国藩的督教下用功读书。书信中,母亲想念儿子,而曾国华是过继给叔父曾骥云的儿子,所以书信中叔父也来信希望曾国华回老家。对于六弟回家一事,曾国藩让他自己决定。之后曾国华一直逗留京城,直到1848年11月14日离京南归。

季弟曾国葆(1828—1862),字季洪。他在兄弟五人中年纪最小,在父兄的影响和督教下,无骄躁之气,自幼用功读书,心志高远。1859年弃笔从戎与太平军作战,后病逝于军中。

【经典格言】

男在京时时想望者,只望诸弟中有一发愤自立之人,虽不得科名,亦是男的大帮手,万望家中勿以琐事耽搁九弟、季弟,亦望两弟鉴我苦心,结实用功也。

梦寐中时时想念堂上老人

(1847年3月28日与诸弟书)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

二月廿一日接到三弟正月初旬手书,具悉一切。

澄侯以十二月廿三至岳州,余见罗芸皋已知之。后过湖又阻风,竟走七十余天始到。人事之难测如此!吾弟此后又添了阅历工夫矣。黎樾乔托带之件,当装车时,吾语弟曰:“ 此物在大箱旁边,恐不妥。弟明日到店,须另安置善地。”不知弟犹记得吾言否?出门人事事皆须细心。今既已弄坏,则亦不必过于着急。盖此事黎樾翁与弟当分任其咎,两人皆粗心,不得专责弟一人也。

祖父大人之病久不见效,兄细思之,恐有火,不宜服热药。盖祖父体赋素强,丁酉之春以服补药之故,竟成大病。后泽六爷以凉药治好。此次每日能吃三中碗饭,则火未甚衰,恐医者不察,徒见小便太数,则以为火衰所致,概以热药投之,亦足误事。兄不明医理,又难遥度,而回忆丁酉年之往事,又闻陶云汀先生为补药所误之说,特书告家中。望与名医细商,不知有可服凉药之理否?

兄自去年接祖母讣后,即日日思抽身南归。无如欲为归计,有三难焉:现在京寓欠账五百多金,欲归则无钱还账,而来往途费亦须四百金,甚难措办,一难也;不带家眷而归,则恐我在家或有事留住,不能遽还京师,是两头牵扯,如带家眷,则途费更多,家中又无房屋,二难也;我一人回家,轻身快马,不过半年,可以还京,等开缺之后,明年恐尚不能补缺,又须在京间住一年,三难也。有此三难,是以踌躇不决,而梦寐之中,时时想念堂上老人。望诸弟将兄意详告祖父及父母,如堂上老人有望我回家之意,则弟书信与我,我概将家眷留在京师,我立即回家;如堂上老人无望我归省之意,则我亦不敢轻举妄动。下次写信,务必详细书明堂上各位老人之意。

祖母之葬事既已办得坚固,则不必说及他事。日前所开山向吉凶之说,亦未可尽信。山向之说,地理也;祖父有命而子孙从之,天理也;祖父之意已坚,而为子孙者,乃拂违其意而改卜他处,则祖父一怒,肝气必郁,病势必加,是已大逆天理,虽得吉地,犹将变凶,而况未必吉乎?自今以后,不必再提改葬之说,或吉或凶,听天由命。即朱尧阶、易敬臣,亦不必请他寻地(尧阶二人如看得有妥地,亦不妨买)。四弟则在家帮父亲与叔父管家事,时时不离祖父左右。九弟、季弟则专心读书。只要事事不违天理,则地理之说,可置之不论不议矣。

吾身之癣,春间又发,特不如去岁之甚。面上颈上,则与弟出京时一样,未再发也。六弟近日颇发愤,早间亦能早起。纪泽《诗经》尚未读完,现系竹屋教,总多间断,将来必要请一最能专馆之人。

黎樾乔御史报满引见,回原衙门行走。黄正斋之长子于正月初间失去,至今尚未归来。邓星阶就正斋之馆,李希庵就杜兰溪之馆,系我所荐。同县刘九爷、罗邹二人及新科三人皆已到京,住新馆。江岷樵住张相公庙,去我家甚近。郭筠仙尚未到。袁漱六于正月廿四到京,现在家眷住北半截胡同。周荇农尚未到。杨春皆于正月初二日生一子。刘药云移寓虎坊桥,其病已全好。赵松原之妻于正月仙逝。舒伯鲁二月出都。我家碾儿胡同房东将归,三四月必须搬家。黄秋农之银已付来,加利息十两,兄意欲退还他。

九弟、季弟读书,开口便有自画之意。见得年纪已大,功名无成,遂有懒惰之意,此万万不可。兄之乡试座师余晓邨、许吉斋两先生,会试房师季仙九先生,皆系二十六七入泮,三十余岁中举,四十余岁入词林。诸弟但须日日用功,万不必作叹老嗟卑之想。譬如人欲之京师,一步不动而长吁短叹,但曰京师之远岂我所能到乎?则旁观者必笑之矣。吾愿吾弟步步前行,日日不止,自有到期,不必计算远近而徒长吁短叹也。望澄侯时时将此譬喻说与子植、季洪听之。千万千万,无怠无怠。

九弟信言诸妯娌不甚相能,尤望诸弟修身型妻,力变此风。若非诸弟痛责己躬,则内之气象必不改,而乖戾之致咎不远矣。望诸弟熟读《训俗遗规》、《教女遗规》,以责己躬,以教妻子。此事全赖澄弟为之表率,关系至大,千万千万,不胜嘱切之至!伏惟留心自反为幸。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七年二月十二日

【精彩点评】

1838年曾国藩从家乡到京城参加会试以第三十八名中试殿试取得三甲第四十二名赐同进士出身朝考一等第三名后又由道光帝亲拔为第二名改庶吉士入翰林院继续深造1840年2月庶吉士散馆列二等第十九名授翰林院检讨秩从七品寒窗苦读数十载曾国藩终于顺利地攀登上了封建科举仕途的顶层信中曾国藩透露出浓浓的思乡之情此时的他已经离家做京官七年这是他第一次在心中提出想回家的想法但是路途遥远回家有三个为难的地方一是路费短缺二是带家眷一起回的话缺路费不说还没有住的地方三是担心开缺后难以很快补缺由此让人好奇曾国藩为官多年怎会连回家的路费都短缺这就要说到清代官员的薪水了清代官员的俸禄分为正薪和养廉费正薪很低一个七品县令年薪不过四十五两银子禄米四十五斛一品大学士年面额五十千文的清代纸币薪也不过一百八十两银子禄米一百八十斛

养廉费远远超过正薪其作用是鼓励官员廉洁自爱曾国藩所在的翰林院清闲其间的官员正薪和禄米与同品级的其他官员一样但养廉费却是最低的又加之没有实权本省的地方官也不会有冰敬和炭敬所以曾国藩比同品级其他官员的收入低得多这就是曾国藩虽想念家中父母亲人却因路费紧张无法回家的原因

【经典格言】

梦寐之中,时时想念堂上老人。望诸弟将兄意详告祖父及父母,如堂上老人有望我回家之意,则弟书信与我,我概将家眷留在京师,我立即回家……下次写信,务必详细书明堂上各位老人之意。

为母亲失眠担心

(1848年1月11日与父母书)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十二月初五,接到家中十一月初旬所发家信,具悉一切。男等在京,身体平安,癣疾已痊愈。六弟体气如常。纪泽兄妹五人皆好。男妇怀喜平安,不服药。同乡各家亦皆无恙。

陈本七先生来京,男自有处置之法,大人尽可放心。大约款待从厚,而打发从薄。男光景颇窘[1],渠来亦必自悔。

九弟信言母亲常睡不着,男妇亦患此病,用熟地、当归蒸母鸡食之,大有效验。九弟可常办与母亲吃,乡间鸡肉、猪肉最为养人,若常用黄芪、当归等类蒸之,略带药性而无药气[2],堂上五位老人食之,甚有益也。望诸弟时时留心办之。

老秧田背后三角丘,是竹山湾至我家大路,男曾对四弟言及,要将路改于坎下,在檀山嘴那边架一小桥,由豆土排上横穿过来。其三角丘则我栽竹树,上接新塘坎大枫树,下接檀山嘴大藤包里,甚为完紧,我家之气更聚。望堂上大人细思。如以为可,求叔父于明年春栽竹种树;如不可,叔父写信示知为幸。

男等于二十日期服已满,敬谨祭告。廿九日又祭告一次,余俟续具。

道光廿六年十二月初六日

【注释】

[1]窘:窘迫。[2]药气:药味。

【精彩点评】

母亲江氏是除祖父外对曾国藩影响最大的另一个人。她出生于寒微之家,入曾家后勤劳简朴,贤良淑德。在与曾国藩父亲曾麟书结婚的四十多年里,她先后生有九个子女。除两个女儿夭折外,全家十口人都是她亲自操劳。江氏娘家上有父母,前有哥哥两个,后有一个弟弟,这使得她在出嫁前就养成了勤劳简朴的习惯。她不仅将这种思想作风带到了曾家,给予曾国藩兄弟极大影响,还时常带着年幼的儿子们到娘家走动,作为长子,曾国藩从舅舅们身上也学到了奋发向上、吃苦耐劳的品德。因此,曾国藩兄弟与外祖父家的关系一直密切,曾国藩家书中也多次提到外祖父家的情况,不难看出他对舅舅们的关心和亲情。

【经典格言】

乡间鸡肉、猪肉最为养人,若常用黄芪、当归等类蒸之,略带药性而无药气,堂上五位老人食之,甚有益也。望诸弟时时留心办之。

操心祖父之病

(1848年5月16日与父母书)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礼安:

三月二十日,男发第五号家信,内言及长孙纪泽与桂阳州李家定亲之事,不审已收到否?

男等身体平安。次孙子廿四日满月,送礼者共十余家。是日未请客,陆续请酒酬谢。男妇生产之后,体气甚好,所雇乳母最为壮健。华男在黄正斋家馆,诸凡如恒。

祖父大人之病,未知近日如何?两次折弁皆无来信,心甚焦急。

兹寄回辽东人参五枝,重一两五钱。在京每两价银二十四两,至南中则大贵矣。大约高丽参宜用三钱者,用辽参则减为一钱;若用之太少,则亦不能见功。祖父年高气衰,服之想必有效。男前有信,托江岷樵买全虎骨,不知已办到否?闻之医云,老年偏瘫之症,病右者,以虎骨之右半体熬胶医之;病左者,以虎骨之左半体熬胶医之,可奏奇效。此方虽好,不知祖父大人气相宜否?当与刘三爷商之。若辽参则醇正温和,万无流弊。

次孙体气甚壮,郭雨三(汝霖)欲妻之以女。雨三,戊戌同年,癸卯大考二等第三,升右赞善。其兄用宾,壬辰翰林,现任山西蒲州府知府。其家教勤俭可风。其次女去年所生,长次孙一岁,与之结婚,男甚愿之,不审堂上大人以为何如?下次信来,伏祈示知。

又寄回再造丸二颗,系山东杜家所制者。杜家为天下第一有福之家,广积阴德。此药最为贵重,有人参、鹿茸、蕲蛇等药在内,服之一无流弊。杜氏原单附呈,求照方用之。

欧阳沧溟先生谋衡阳书院一席,男求季仙九先生写信与伍府尊,求家中即遣人送至岳家为要。

同乡周华甫(扬之)、李梅生(杭)皆于三月仙逝,余俱如故。男等在京,一切自知谨慎,伏乞堂上大人放心。

男谨禀

道光廿八年四月十四日

【精彩点评】

曾国藩离家多年,一直挂念家人,尤其是对他影响颇深的祖父。信中,曾国藩为祖父之病寻方问药,孝心十足。书信中还说到次子即将满月,并为次子订下一门娃娃亲。曾国藩的次子即曾纪鸿,订下的娃娃亲女孩即郭雨三(名汝霖)的第三女郭筠(1847—1916),比曾纪鸿大一岁,是一位有名的女诗人。曾国藩选择儿女亲家不重在家庭富裕,注重的是“孝友”和“人品”的端庄。郭筠出生在读书人家,自小受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尤其是打下了读书作文作诗的基础。郭筠与曾纪鸿都曾在京城读书,彼此来往亲密,可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人于1865年5月下旬在南京两江总督署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婚礼由曾国藩主持。

【经典格言】

老年偏瘫之症,病右者,以虎骨之右半体熬胶医之;病左者,以虎骨之左半体熬胶医之,可奏奇效。

居家惟崇俭可以长久

(1850年9月28日与大儿子曾纪泽书)

字谕纪泽:

八月二十日胡必达、谢荣凤到,接尔母子及澄叔三信,并叔二信,具悉一切。

蔡迎五竟死于京口江中,可异可悯!兹将其口粮三两补去外,以银二十两赈恤其家。朱运四先生之母仙逝,兹寄去奠仪银八两。蕙姑娘之女一贞,于今冬发嫁,兹付去奁仪十两。家中可分别妥送。

大女儿择于十二月初三日发嫁,袁家已送期来否?余向定妆奁之资二百金,兹先寄百金回家,制备衣物,余百金俟下次再寄。

居家之道,惟崇俭可以长久,处乱世尤以戒奢侈为要义,衣服不宜多制,尤不宜大镶大滚,过于绚烂。尔教导诸妹,敬听父训,自有可久之理。

牧云舅氏书院一席,余已函托寄云中丞,沅叔告假回长沙,当面再一提及,当无不成。

余身体平安。廿一日成服哭临,现在三日已毕。疮尚未好,每夜搔痒不止,幸不甚为害。满叔近患疟疾,廿二日痊愈矣。此次未写澄叔信,尔将此呈阅。

咸丰十一年八月廿四日

【精彩点评】

关于治家有这样两句格言“只有宽容才能心情平和,只有节俭家用才能富足”。曾国藩寒窗苦读数十年,从军十余载,备受艰辛,深知名誉、地位、家业的来之不易,渴望自己的家族显赫永不衰败。但是,他目睹了达官显宦家庭子女的无所事事、困守祖业、挥霍无度、不思上进,在教育子侄读书、做人方面可谓费尽心机。他依据封建传统文化,独创了一套治家理论和方法。从家书中,我们可以看到他的言传身教,谆谆教诲。

曾纪泽(1839—1890)是曾国藩的长子。在曾国藩的悉心家教之下,曾纪泽为人厚重,处事精明果断,学识渊博,中西贯通,作为中国近代史上有名的外交家,曾纪泽算得上是一位忧国忧民的爱国志士。

【经典格言】

居家之道,惟崇俭可以长久,处乱世尤以戒奢侈为要义,衣服不宜多制,尤不宜大镶大滚,过于绚烂。尔教导诸妹,敬听父训,自有可久之理。

为官之道意外升官,日夜恐惧修省

(1845年6月9日与诸弟书)

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十六日余寄第三号交折差,备述进场阅卷及收门生诸事,内附会试题名录一纸。十七日朱啸山南旋,余寄第四号信,外银一百两,书一包计九函,高丽参一斤半。廿五日冯树堂南旋,余寄第五号家信,外寿屏一架,鹿胶二斤一包,对联条幅扇子及笔共一布包。想此三信,皆于六月可接到。树堂去后,余于五月初二日新请李竹坞先生(名如昆,永顺府龙山县人,丁酉拔贡,庚子举人)教书,其人端方和顺,有志性理之学,虽不能如树堂之笃诚照人,而亦为同辈所最难得者。

初二早,皇上御门办事。余蒙天恩,得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次日具折谢恩,蒙召见于勤政殿,天语垂问共四十余句。是日同升官者:李菡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罗惇[1]衍升通政司副使,及余共三人。余蒙祖父余泽,频叨非分之荣。此次升官,尤出意外,日夜恐惧修省,实无德足以当之。诸弟远隔数千里外,必须匡我之不逮,时时寄书规我之过,务使累世积德,不自我一人而堕,庶几持盈保泰,得免速致颠危。诸弟能常进箴规,则弟即吾之良师益友也。而诸弟亦宜常存敬畏,勿谓有家人作官,则遂敢于侮人;勿谓己有文学,而遂敢于恃才傲人。常存此心,则是载福之道也。

今年新进士善书者甚多,而湖南尤甚。萧史楼既得状元,而周荇农(寿昌)去岁中南元,孙芝房(鼎臣)又取朝元,可谓极盛。现在同乡诸人,讲求词章之学者固多,讲求性理之学者亦不少,将来省运必大盛。

余身体平安,惟应酬太繁,日不暇给,自三月进闱以来,至今已满两月,未得看书。内人身体极弱,而无病痛,医者云必须服大补剂,乃可回元。现在所服之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服之白术黑姜方略同,差有效验。儿女四人皆平顺,婢仆辈亦如常。

去年寄家之银两,屡次写信,求将分给戚族之数目详实告我,而至今无一字见示,殊不可解。以后务求四弟将账目开出寄京,以释我之疑。又余所欲问家乡之事甚多,兹另开一单,烦弟逐条对[2]是祷。

兄国藩草

道光廿五年五月初五日

【注释】

[1]惇(dūn):敦厚、劝勉、尊重的意思。[2]疑此处脱掉“答”字。

【精彩点评】

曾国藩是一个省心修身的人,注重颐养德性。除在书信中要求友人和兄弟们坦率告知他的过失之外,曾国藩求过的方法便是记日记,自己求过。日记的功效是最大的,曾国藩的日记无事不记。依照倭仁的办法,曾国藩在日记中写自己的过失,时时警惕以求改过。他的日记中自己找出自己过失的例子很多,直到他年衰官高,勤求己过仍不肯稍宽。他说:“吾平日以俭字数人,而吾近来饮食起居,殊太事厚。”又说人不勤劳,什么事都会荒废,整个家都会衰败。“我在三四个月里不做一事,大大损害了家庭,又惭又愧!”这种勤求己过的精神是一般人不可及的。记日记并不是难事,而日记终身不间断,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极大毅力的人是难以容易做到的。

曾国藩家书

【经典格言】

此次升官,尤出意外,日夜恐惧修省,实无德足以当之……而诸弟亦宜常存敬畏,勿谓有家人作官,则遂敢于侮人;勿谓己有文学,而遂敢于恃才傲人。常存此心,则是载福之道也。

不肯轻受人惠

(1847年8月7日与诸弟书)

澄侯、子植、季洪三位老弟足下:

自四月廿七日得大考谕旨以后,廿九日发家信,五月十八又发一信,廿九又发一信,六月十八又发一信,不审俱收到否?廿五日接到澄弟六月初一日所发信,具悉一切,欣慰之至。

发卷所走各家,一半系余旧友,惟屡次扰人,心殊不安。我自从己亥年在外把戏,至今以为恨事。将来万一做外官,或督抚,或学政,从前施情于我者,或数百,或数千,皆钓饵也。渠若到任上来,不应则失之刻薄,应之则施一报十,尚不足以满其欲。故兄自庚子到京以来,于今八年,不肯轻受人惠,情愿人占我的便益,断不肯我占人的便益。将来若作外官,京城以内无责报于我者。澄弟在京年余,亦得略见其概矣。此次澄弟所受各家之情,成事不说,以后凡事不可占人半点便益,不可轻取人财。切记切记。

彭十九家姻事,兄意彭家发泄将尽,不能久于蕴蓄。此时以女对渠家,亦若从前之以蕙妹定王家也。目前非不华丽,而十年之外,局面亦必一变。澄弟一男二女,不知何以急急定婚若此?岂少缓须臾,即恐无亲家耶?贤弟行事,多躁而少静,以后尚期三思。儿女姻缘,前生注定,我不敢阻,亦不敢劝,但嘱贤弟少安毋躁而已。

成忍斋府学教授,系正七品,封赠一代,敕命二轴。朱心泉县学教谕系正八品,仅封本身,父母则无封。心翁之父母,乃貤封也。家中现有《缙绅[1]》,何不一翻阅?牧云一等,汪三入学,皆为可喜。啸山教习。容当托曹西垣一查。

京寓中大小平安。纪泽读书已至“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至“吾十有五”。前三月买驴子一头,顷赵炳堃又送一头。二品本应坐绿呢车,兄一切向来俭朴,故仍坐蓝呢车。寓中用度比前较大,每年进项亦较多(每年俸银三百两,饭银一百两)。其他外间进项,尚与从前相似。

同乡诸人皆如旧。李竹屋在苏寄信来,立夫先生许以乾馆。余不一一。

兄国藩手草

道光廿七年六月廿七日

【注释】

[1]缙绅:缙,也写作“搢”,插。绅,束在衣服外面的大带子。缙绅旧指官宦的装束,后转用为官宦的代称。

【精彩点评】

信中曾国藩认为,从前那些施恩于他的人都是另有所图,少则数百,多则数千,不过都是钓饵耳。将来万一他做了总督或者学政,不理他们吧,失之刻薄;理会他们吧,即使施一报十,也不能满足他们的欲望。正是出于这种理解,曾国藩在京城八年,从来不肯轻易接受他人的恩惠,不肯占人半分便宜。也许处身官场的人,没有不同意曾国藩的说法的,这固然包含着对占便宜失身失节的领会,但更多的是一种怕麻烦的心理,总是担心应接不暇,纠缠不断。

吃亏、占便宜是一个人的世界观和价值观的问题,咱们中国有两句老话叫“贪小便宜吃大亏”“吃亏是福”。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吃小亏而全霸业;韩信能忍胯下之辱而封诸侯;相反,楚王项羽为逞一时之勇而招来四面楚歌,自刎乌江。有人说,雷锋傻,可他却赢得了一代又一代人的尊重!逞一时之快,贪眼前之益,乃少儿天性,像曾国藩这样能不肯轻受人恩惠而全大体者,皆修养过人之人。

【经典格言】

故兄自庚子到京以来,于今八年,不肯轻受人惠,情愿人占我的便益,断不肯我占人的便益。将来若作外官,京城以内无责报于我者。

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

(1849年4月13日致诸弟书)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足下:

正月初十日发第一号家信,二月初八日发第二号家信,报升任礼部侍郎之喜,廿六日发第三号信,皆由折差带寄。三月初一日由常德太守乔心农处寄第四号信,计托带银七十两、高丽参十余两、鹿胶二斤、一品顶带三枚、补服五付等件。渠由山西迂道转至湖南,大约须五月端午前后,乃可到长沙。

予尚有寄兰姊、蕙妹及四位弟妇江绸棉外褂各一件,仿照去年寄呈母亲、叔母之样。前乔心农太守行时不能多带,兹因陈竹伯新放广西左江道,可于四月出京,拟即托渠带回。澄弟《岳阳楼记》,亦即托竹伯带回家中。

二月初四澄弟所发之信,三月十八接到。正月十六七之信,则至今未接到。据二月初四日书云,前信着刘一送至省城,共二封,因欧阳家、邓星阶、曾厨子各有信云云。不知两次折弁何以未见带到?

温弟在省时,曾发一书与我,到家后未见一书,想亦在正月一封之中。此书遗失,我心终耿耿也。

温弟在省所发书,因闻澄弟之计,而我不为揭破,一时气忿,故语多激切不平之词。予正月复温弟一书,将前后所闻温弟之行,不得已禀告堂上,及澄弟、植弟不敢禀告而误用诡计之故,一概揭破。温弟骤看此书,未免恨我。然兄弟之间,一言欺诈,终不可久。尽行揭破,虽目前嫌其太直,而日久终能相谅。

现在澄弟来书,言温弟鼎力办事,甚至一夜不寐,又不辞劳,又耐得烦云云。我闻之欢喜之至,感激之至。温弟天分本高,若能改去荡佚一路,归入勤俭一边,则兄弟之幸也,合家之福也。我待温弟,似乎近于严刻,然我自问此心,尚觉无愧于兄弟者,盖有说焉。

大凡做官的人,往往厚于妻子而薄于兄弟,私肥于一家而刻薄于亲戚族党。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可恨,故私心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神明鉴临,予不食言。此时侍奉高堂,每年仅寄些须以为甘旨之佐。族戚中之穷者,亦即每年各分少许,以尽吾区区之意。盖即多寄家中,而堂上所食所衣,亦不能因而加丰,与其独肥一家,使戚族因怨我而并恨堂上,何如分润戚族,使戚族戴我堂上之德而更加一番钦敬乎?

将来若做外官,禄入较丰,自誓除廉俸之外不取一钱。廉俸若日多,则周济亲戚族党者日广,断不畜积银钱为儿子衣食之需。盖儿子若贤,则不靠宦囊亦能自觅衣食;儿子若不肖,则多积一钱,渠将多造一孽,后来淫佚作恶,必且大玷家声。故立定此志,决不肯以做官发财,决不肯留银钱与后人;若禄入较丰,除堂上甘旨之外,尽以周济亲戚族党之穷者,此我之素志也。

至于兄弟之际,吾亦惟爱之以德,不欲爱之以姑息。教之以勤俭,劝之以习劳守朴,爱兄弟以德也;丰衣美食,俯仰如意,爱兄弟以姑息也。姑息之爱,使兄弟惰肢体,长骄气,将来丧德亏行。是即我率兄弟以不孝也,吾不敢也。我仕宦十余年,现在京寓所有惟书籍、衣服二者。衣服则当差者必不可少,书籍则我生平嗜好在此,是以二物略多。将来我罢官归家,我夫妇所有之衣服,则与五兄弟拈阄均分。我所办之书籍,则存贮利见斋中,兄弟及后辈皆不得私取一本。除此二者,予断不别存一物以为宦囊。一丝一粟不以自私,此又我待兄弟之素志也。恐温弟不能深谅我之心,故将我终身大规模告与诸弟,惟诸弟体察而深思焉。

去年所寄亲戚各项,不知果照单分送否?杜兰溪为我买《皇清经解》,不知植弟已由省城搬至家中否?

京寓一切平安。纪泽书经读至《冏命》[1]。二儿甚肥大。易南谷开复原官,来京引见。闻左青士亦开复矣。同乡官京中者,诸皆如常。余不一一。兄国藩手草。

再者:九弟生子大喜,敬贺敬贺。自丙午冬葬祖妣大人于木兜冲之后,我家已添三男丁,我则升阁学,升侍郎,九弟则进学补廪。其地之吉,已有明效可验。我平生最不信风水,而于朱子所云“山环水抱”“藏风聚气”二语,则笃信之。木兜冲之地,予平日不以为然,而葬后乃吉祥如此,可见福人自葬福地,绝非可以人力参与其间。家中买地,若出重价,则断断可以不必;若数十千,则买一二处无碍。

宋湘宾去年回家,十二月始到。山西之馆既失,而湖北一带又一无所得。今年因常南陔之约,重来湖北,而南陔已迁官陕西矣,命运之穷如此。去年曾有书寄温弟,兹亦付去,上二次忘付也。

李笔峰代馆一月,又在寓抄书一月,现在已搬出矣。毫无道理之人,究竟难于相处。庞省三在我家教书,光景甚好。邹墨林来京捐复教官,在元通观住,日日来我家闲谈。长沙老馆,我今年大加修整,人人皆以为好。

琐事兼述,诸惟心照。

道光廿九年三月廿一日

【注释】

[1]《冏命》:冏指周穆王的大臣伯冏。穆王任命伯冏为太仆长,领导侍御人员。史官记录周穆王任命伯冏的策书,即为《冏命》。

【精彩点评】

曾国藩以做官发财为耻,以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可恨,可见曾国藩为官的清廉,为人长辈的勤俭孝友。生在一个勤俭的家庭,曾国藩成家立业后,任侍郎、总督、大学士,直到去世都一直保持着勤俭持家的习性。相传曾国藩三十多岁时,新做了一件马褂,只有遇庆贺及新年时才穿,三十年后依旧像新的一样。有一次,魁时若将军与曾国藩谈心,说他家四代都是一品大官,而他家的妇女并没有穿戴绸缎软料。这话给曾国藩很大震动,他反省自己,平日常常以“俭”字教人,而近来在饮食起居却“殊太丰厚”;自家的妇女在穿戴上也过于讲究了。他“深恐享受太过,足以折福”。为官多年,曾国藩勤恳清廉的精神令人钦佩。

【经典格言】

予自三十岁以来,即以做官发财为可耻,以宦囊积金遗子孙为可羞可恨,故私心立誓,总不靠做官发财以遗后人。神明鉴临,予不食言。

受恩深重须尽忠直言

(1851年6月13日与诸弟书)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初三日发第五号家信,厥后[1]折差久不来,是以月余无家书。五月十二折弁来,接到家中四号信,乃四月初一日所发者,具悉一切。植弟大愈,此最可喜。京寓一切平安。癣疾又大愈,比去年六月更无形迹。去年六月之愈,已为五年来所未有,今又过之。或者从此日退,不复能为恶矣。皮毛之疾,究不甚足虑,久而弥可信也。

四月十四日考差,题“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经文题“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赋得“濂溪乐处,得焉字”。

廿六日余又进一谏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其言颇过激切,而圣量如海,尚能容纳,岂汉唐以下之英主所可及哉!余之意,盖以受恩深重,官至二品,不为不尊;堂上则诰封三代,儿子则荫任六品,不为不荣。若于此时再不尽忠直言,更待何时乃可建言?而皇上圣德之美,出于天亶自然,满廷臣工,遂不敢以片言逆耳,将来恐一念骄矜,遂至恶直而好谀,则此日臣工不得辞其咎。是以趁此元年新政,即将此骄矜之机关说破,使圣心日就兢业而绝自是之萌,此余区区之本意也。现在人才不振,皆谨小而忽于大,人人皆习脂韦唯阿[2]之风。欲以此疏稍挽风气,冀在廷皆趋于骨鲠,而遇事不敢退缩,此余区区之余意也。折子初上之时,余意恐犯不测之威,业将得失福祸置之度外矣。不意圣慈含容,曲赐矜全。自是以后,余益当尽忠报国,不得复顾身家之私矣。

然此后折奏虽多,亦断无有似此折之激直者。此折尚蒙优容,则以后奏折必不致或触圣怒可知矣。诸弟可将吾意细告堂上大人,毋以余奏折不慎,或以戆直干天威为虑也。父亲每次家书,皆教我尽忠图报,不必系念家事。余敬体吾父之教训,是以公尔忘私,国尔忘家。计此后但略寄数百金偿家中旧债,即一心以国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之念,毫不挂于意中。故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余即未往赴考。

侍郎之得差不得差,原不关乎与考不与考。上年己酉科,侍郎考差而得者三人:瑞常、花沙纳、张芾是也。未考而得者亦三人:灵桂、福济、王广荫是也。今年侍郎考差者五人,不考者三人。是日题《以义制事以礼制心论》,诗题《楼观沧海日,得涛字》。五月初一放云贵差,十二日放两广福建三省,名见京报内,兹不另录。袁漱六考差颇为得意,诗亦工妥,应可一得,以救积困。

朱石翘明府初政甚好,自是我邑之福。余下次当写信与之。霞仙得县首,亦见其犹能拔取真士。刘继振既系水口近邻,又送钱至我家求请封典,义不可辞。但渠三十年四月选授训导,已在正月廿六恩诏之后,不知尚可办否?当再向吏部查明。如不可办,则当俟明年四月升拊恩诏,乃可呈请。若并升袝之时,推恩不能及于外官,则当以钱退还。家中须于近日详告刘家,言目前不克呈请,须待明年六月,乃有的信耳。

澄弟河南汉口之信皆已接到。行路之难,乃至于此! 自汉口以后,想一路载福星矣。刘午峰、张星垣、陈谷堂之银,皆可以收,刘、陈尤宜受之,不受反似拘泥。然交际之道,与其失之滥,不若失之隘。吾弟能如此,乃吾之所欣慰者也。

西垣四月廿九到京,住余宅内,大约八月可出都。此次所寄折底,如欧阳家、汪家及诸亲族,不妨抄送共阅。见余忝窃[3]高位,亦欲忠直图报,不敢唯阿取容,惧其玷辱宗族,辜负期望也。余不一一。

兄国藩手草

咸丰元年五月十四日

【注释】

[1]厥后:那以后。[2]脂韦唯阿:阿谀奉承的样子。[3]忝(tiǎn)窃:自谦表示辱居其位或愧得其名。

【精彩点评】

1851年(咸丰元年)1月,洪秀全在广西桂平组织起义。此时的清王朝政有弊端、民生疾苦,曾国藩目睹时局的危机和政风的萎靡,于是向咸丰皇帝上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在这道奏疏里,曾国藩对时局的批评准确而又尖锐。以往,我们都知道曾国藩的处世之道以小心谨慎、谦虚求全为准则,《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的上奏让我们看到了曾国藩“勇毅”的一面,让我们看到了曾国藩忠君爱国,有作为、有胆识、有担当的直率性情。当时,他的奏疏很快传遍天下,赢得了“关心民瘼”“忠直敢言”等美誉,为他奠定了以后“平乱天下”的坚实声望基础。

【经典格言】

余之意,盖以受恩深重,官至二品,不为不尊;堂上则诰封三代,儿子则荫任六品,不为不荣。若于此时再不尽忠直言,更待何时乃可建言……折子初上之时,余意恐犯不测之威,业将得失福祸置之度外矣。

行公事须深谋远虑

(1851年9月14日与诸弟书)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八月十四日发第九号信,至十七日接到家信第七、第八二号,欣悉一切。

左光八为吾乡巨盗,能除其根株,扫其巢穴,则我境长享其利,自是莫大阴功。第湖南会匪所在勾结,往往牵一发而全神皆动。现在制军程公特至湖南,即是奉旨查办此事。盖恐粤西匪徒穷窜,一入湖南境内,则楚之会匪因而窃发也。左光八一起,想尚非巨伙入会者流。然我境办之,亦不可过激而生变。现闻其请正绅保举,改行为良,且可捉贼自效,此自一好机会。万一不然,亦须相机图之,不可用力太猛,易发难收也。

公议粮饷一事,果出通邑之愿,则造福无量。至于帮钱垫官之亏空,则我家万不可出力。盖亏空万六千两,须大钱三万余千,每都畿[1]须派千串。现在为此说者,不过数大绅士一时豪气,为此急公好义之言。将来各处分派,仍是巧者强者少出而讨好于官之前,拙者弱者多出而不免受人之勒。穷乡殷实小户,必有怨声载道者矣。且此风一开,则下次他官来此,既引师令之借钱办公为证,又引朱令之民帮垫亏为证,或亦分派民间出钱帮他,反觉无辞以谢。若相援为例。来一官帮一官,吾邑自此无安息之日矣。

凡行公事,须深谋远虑。此事若各绅有意,吾家不必拦阻;若吾家倡议,则万万不可。且官之补缺皆有呆法[2],何缺出轮何班补,虽抚藩不能稍为变动。澄弟在外多年,岂此等亦未知耶?朱公若不轮到班,则虽帮垫亏空,通邑挽留,而格于成例,亦不可行。若已轮到班,则虽不垫亏空,亦自不能不补此缺。间有特为变通者,督抚专折奏请,亦不敢大违成例。季弟来书,若以朱公之实授与否,全视乎亏空之能垫与否,恐亦不尽然也。曾仪斋若系革职,则不复能穿补子;若系大计休致,则尚可穿。

季弟有志于道义身心之学,余阅其书,不胜欣喜。凡人无不可为圣贤,绝不系乎读书之多寡。吾弟诚有志于此,须熟读《小学》及《五种遗规》二书。此外各书能读固佳,不读亦初无所损。可以为天地之完人,可以为父母之肖子,不必因读书而后有所加于毫末也。匪[3]但四六古诗可以不看,即古文为吾弟所愿学者,而不看亦自无妨。但守《小学》《遗规》二书,行一句算一句,行十句算十句,贤于记诵词章之学万万矣。

季弟又言愿尽孝道,惟亲命是听。此尤足补我之缺憾。我在京十余年。定省有阙,色笑远违,寸心之疚,无刻或释。若诸弟在家能婉愉孝养,视无形,听无声,则余能尽忠,弟能尽孝,岂非一门之祥瑞哉?愿诸弟坚持此志,日日勿忘,则兄之疚可以稍释。幸甚幸甚。书不十一,余俟续具。

兄国藩手草

咸丰元年八月十九日

【注释】

[1]畿(jī):国都附近的地区。[2]呆法:固定的地方。[3]匪:同“非”。

【精彩点评】

要成就事业,必须具有远见卓识,从大局着手。这封书信中,曾国藩以“深谋远虑”劝告弟弟们:如果帮钱垫支官府会得罪很多人;如此开了一个垫支的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都会以此为例,后患无穷;再者帮钱垫支未必对朱县令有实质性的帮助。在人生和事业的岔路口,只有具有睿智远见的人,才会获得成功。远见就是在一个机会还没有显示出它价值或危险的时候,在别人都不以为然的时候,能够发现它潜在的趋势和危机。就像做生意一样,大家都去做同样的生意就可能挣不到钱,甚至会被套住,原因是所有人都没发现在价值背后潜藏着供大于求的危机。只有能够审时度势、深谋远虑,从不求一时之功,从不轻举妄动的人,才能凭借自己的睿智和远见趋吉避凶。

【经典格言】

凡行公事,须深谋远虑。此事若各绅有意,吾家不必拦阻;若吾家倡议,则万万不可。且官之补缺皆有呆法,何缺出轮何班补,虽抚藩不能稍为变动。澄弟在外多年,岂此等亦未知耶?朱公若不轮到班,则虽帮垫亏空,通邑挽留,而格于成例,亦不可行。若已轮到班,则虽不垫亏空,亦自不能不补此缺。间有特为变通者,督抚专折奏请,亦不敢大违成例。

养生之道时时省记节劳节欲节饮食

(1842年11月28日与父母书)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十月廿二奉到手谕,敬悉一切。郑小珊处小隙已解。男从前于过失,每自忽略。自十月以来,念念改过,虽小必惩,其详具载示弟书中。

耳鸣近日略好,然微劳即鸣。每日除应酬外,不能不略自用功,虽欲节劳,实难再节。手谕示以节劳节欲节饮食谨当时时省记。

萧莘五先生处,寄信不识靠得住否?龙翰臣父子已于十月初一日到京,布匹线索俱已照单收到,惟茶叶尚在黄恕皆处。恕皆有信与男,本月可到也。男妇等及孙男女皆平安。余详与弟书。

谨禀

道光廿二年十月廿六日

【精彩点评】

曾国藩一生以求过、自律两点严格要求自己。积极发现自己的错处并改正为求过,自我严格要求即为自律。一个人若是闻过则怒,自我放纵,便难成大事。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修省的人要善于反省,要善于求己之过。曾国藩身居高位,勤求己过,有过则改。信中,曾国藩时时省记“节劳节欲节饮食”,从“欲节劳,实难再节”,我们可以看出曾国藩每日公务繁杂,身体尤为耗损。与郑小珊的矛盾信中提到已冰释前嫌。其实是曾国藩家中大人知道他和郑小珊有矛盾后,来信对他说:“凡人交友,只见得朋友不是而我是,所以今日管鲍,明日秦越。”曾国藩也认为自己有三大过错,后来亲自到郑小珊家登门谢罪,两人方尽释前嫌。

【经典格言】

每日除应酬外,不能不略自用功,虽欲节劳,实难再节。手谕示以节劳节欲节饮食谨当时时省记。

身体康健,即为如天之福

(1846年3月13日与父母书)

男国藩跪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

正月初三日发第一号家信。初七日彭棣楼太守出京,男寄补服四套、蓝顶二个,又寄欧阳沧溟先生江绸褂料一件、对联一副、高丽参二两、鹿胶一斤,又寄彭茀庵表叔鹿胶一斤。二月初寄第三号家信。想俱收到。

男等在京合室平安。男病尚未痊愈,二月初吃龙胆泻肝汤,甚为受累,始知病在肝虚。近来专服补肝之品,颇觉有效。以首乌为君,而加以蒺藜、淮山药、赤芍、菟丝诸味。男此时不求疮癣遽好,但求脏腑无病,身体如常,即为如天之福。今年虽不能得差,男亦毫无怨尤。

同乡张钟涟丁艰,男代为张罗一切,令之即日奔丧回里。黎樾乔于二月十四到京。

四弟近日读书,专以求解为急,每月摘疑义二条来问。为男煮药求医及纪泽教书,皆四弟独任其劳。六弟近日文思大进,每月作四书文六首、经文三首,同人无不击节称赏。

请封之事,大约六月可以用玺,秋冬可以寄家。余详四弟书中。

男谨禀

道光廿六年二月十六日

【精彩点评】

曾国藩身在宦海,追求修身养性,以做官发财为耻,清廉奉公,自身看重的不过是兄友弟恭,家庭和顺。平安是喜,健康是福,对于上有父母,旁有弟妹,下有妻子儿女的他来说,身体健康才是合家欢顺、让家乡亲人放心的前提,难怪信中曾国藩说:“身体如常,即为如天之福。”信中提道:“四弟近日读书,专以求解为急,每月摘疑义二条来问。……六弟近日文思大进,每月作四书文六首、经文三首,同人无不击节称赏。”此时,曾国藩的两个弟弟曾国潢、曾国华在湖南老家因读书参加应试没有考中,受大哥曾国藩的邀约来到京城。在曾国藩的督教下,他们用功读书,学业大有长进。

【经典格言】

男此时不求疮癣遽好,但求脏腑无病,身体如常,即为如天之福。今年虽不能得差,男亦毫无怨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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